情感一生网

欢迎来到情感一生网
你的位置: 情感网 > 情感故事 > 导航 > 除夕之夜

除夕之夜

发表时间:2020-06-27

【www.qg13.com - 除夕情感美文】

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会发生很多的事情,当我想念你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什么样的故事才能够如此浪漫呢?以下是小编帮大家整理的除夕之夜,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家。

悠悠往事,欲说当年好困惑。

二十几年前,我正是年富力强,是一家企业的负责人,又兼任办公室主任,值班的事经过我亲手安排,大年三十的晚上我值班,当然把除夕夜留给同事们合家团圆了。

因为值班,嗜酒的我除夕之夜也克制了没有喝酒,早早地吃了晚饭,与妻儿打了招呼就径自来到值班室。我先到坚持节日生产的厂队去转了转,向坚守岗位的工人包了一份红纸包、送去一份慰问,回到办公室已是九点多钟了。天气渐渐寒冷,稀疏的爆竹声,闪烁的霓虹灯拥抱着矿山之夜,温馨而又热烈。

长子上了大学,次子上了中专,都已经回家过春节了。我刚年过四十,被领导赏识提拔为单位的中层干部,我的心温暖着并陶醉在节日详和的气氛里,很自然地拨通了电话,向曾经的上级、朋友、同事、亲戚送去新年真诚地祝愿。

我放下电话,依然守在电话机旁,想听听别人的问候,特别是想听听那几位上级领导的电话啊!然而除了我自己的弟兄和亲戚的电话再也没有人打来了。我的心里有了种失落感,心里想着不该打了这么多的问候电话啊!想起去年的除夕之夜也是我值班,我一连打了十几个电话,向远离矿山曾经是我的领导送去我的祝福、我的问候,一年之中他们多次来到矿山,或在办公室,或在路上偶尔碰面,也不过居高临下地笑笑而已。有几次估计他们会伸手过来,心里就早准备迎接着双手去握了。然而他们并没有伸手啊!或许由于地位、层次不同,心也不同,或许因为种种原因我故作多情,随意挥洒自己的感情,把别人的心当作自己的心。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难道自己不也是这样的么?自从当了干部后,过去与自己相处较好的一直当工人的朋友不也是渐渐疏远了么?!WWW.QG13.cOm

除夕之夜,何必自寻烦恼。归家的路上,我忽然想起该到一位姓胡的老工人家去看看,他女儿在我单位石灰窑做临时工,夏天暴雨土方倒塌而死亡,心中免不了巨大的悲苦和伤痛。我缓步来到职工大楼,轻轻地推开老胡的门,只见屋子里灯光很暗,很冷,老俩口和衣躺在床上相对无言,眼角上还存留伤心的泪水。我的突然造访,话未开口,俩口子泪水已泣不成声了,老胡连忙披衣下床,双手捧着我的手,连声说:谢谢领导,谢谢领导!我是一个感情充沛 容易激动的人,眼里早已沁满了泪水,动情地说拿酒来,我陪老哥喝几杯。

其实老胡家的饭菜已经做好了,只是没有心思过年罢了。我的突然来访,夫妇俩才勉强吃了一点。

我想,真诚何必要祝愿,电话祝愿的不一定是出自内心的真诚。地位变了,情有可原,自己的思想感情也离工人群众渐渐远去了。

人啊,人!一旦当官或者有了钱以后,感情就淡化了,只有普通劳动者的感情是最真诚的。我双手捧起酒杯,噙着热泪站起来恭敬地为老胡夫妇敬上一杯。

qg13.com扩展阅读

盛夏之夜


盛夏之夜,蝉鸣惬意。一缕柔和的月光洒下,为原野笼上了层层点点的白晕。青春岁月,花季雨季,我竟从来不知,盛夏之夜是如此景象

夏夜草

坐在乡村的田野中,垂下眼皮看着面前的庄稼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草。或许说起来惭愧,但看到野草的那一瞬,我的心里确实是实实实在在地被震撼了。

于盛夏之夜,入夜仍就灼热,但那些草却依旧在偶尔拂过的凉风之下嬉闹着。那样的顽强,那样的耐寒这一刻我忽然想到了明晓溪写的那部《旋风少女》。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我想这一句诗,才是对那个像野草般十四岁女孩的真实写照吧?

15年的光阴,在这一刻,我第一次发觉,她也就像是一颗野草。虽然渺小纤弱,但却足以燃烧柔弱的人生,拥抱青春的理想。

小草,有人说你们是平凡的物,也有人说你们是伟大的物。我却认为你们是外柔内刚的人。

或许会有人问,你们毫无怨言地点缀着夏夜,值吗?

值。我听到了你们的话。气势恢宏,浩浩汤汤,为世界点缀一抹绿,如何不值?

是啊!这样,如何不值呢?

草儿,有时候希望你是粒尘埃,在柔和的光线里流动漂浮;有时候也希望你是个舞者,月光下我看着你舞蹈,你对着我微笑。我们在共同阐述着青春的梦

夏夜月

梦幻的黑夜,淡淡的月,一切都是那么的静谧。月光透露着点点的白光,乡村的路半隐半现,似乎是再为那些久经离家的游子照亮天涯之路。

月,自古以来,娇羞属于你,恬淡属于你,忧愁属于你。你是世间万物的精神寄托,是世间万物的二代母亲。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这句诗,是对夜晚乡村的概述,也是对你的描述。

从小与你为伴,并非你时刻在我身边,而是因为你的恬淡优雅。15年的岁月,走过了万千愁绪,走过了无尽哀愁,一切都烟消云散,但只有你一直陪着我。每次盛夏之夜,我都会看见皎洁的你

或许你代表着古人的思乡之情,但在我心中,你却代表着我的成长,记录着我的羞涩经历。

月儿,有时候我希望你是一束希望之光,代表着永恒、永远;有时候也希望你是一支月光交响曲,在田野中,我听着你的妙音,你对我相视一笑

盛夏之末,即将黎明,夜的风采,夜的美丽,夜的魅力,将永远保持下来。

迷醉之夜


当夕阳的余辉掩去它最后一丝笑靥,当朦胧的月色又一次浮动出那频频过客疏离的神色。夜,静静地走来。夜,恬淡的夜我站在窗前,把心情放在吹拂的凉风里,任凭满天星辰擦亮我黯淡的记忆。听着钟爱的歌曲。这夜,赠人以思考的氛围,这乐曲,赠人以梦境的温柔。我闭上双眼,一切烦恼随风消逝,只有乐曲使我遐想。夜,深邃的夜苍茫宇宙,万物轮回,大自然向人们展示花的妩媚,树的挺拔,川的竦峙,水的流长......而我独爱那深邃的夜,它带给我们的是惊喜,是忧伤,是欢乐,是痛苦......让我怦然心动,陶醉其中。夜,宁静的夜皓月之下,那么平静,那么安详。放眼仰望浩瀚苍穹,那种长烟一空,皓月千里的情感荡然于胸。张开双臂,在这静谧的世界里,让我性情张扬,那种博大,那种广袤,是无与伦比的,让我深深嵌入这个整体,时间仿佛被静止,一切都那么美妙。夜,激情的夜矗立在夜空下,望着繁星的辰辰点点,又犹如听到千军万马在奔腾,那种激情令我神往。尽管我没有拥有天地万物的感受,但这份豪迈,这份激情令人喜悦,这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让我觉得在生活中,也要激起那一份激情,面对万物,面对挑战。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夜是激情的。我喜爱它的吞吐日月;因为我坚信,领略了夜的性情,我同样拥有吞吐日月的本领。它的广阔,它的深邃,它的恬淡,它的宁静,它的无垠,它的激情,皆来自于它的禀性。从它的性情中,我找到了博爱;从它的言辞中,我找到了深远;从他的声音中,我找到了慈祥;从它的体魄中,我找到了刚毅。在它的灵魂里,我洗涤了心胸;在它的慈爱里,我学会了宽容;在它的深邃里,我学会了坚强。不知不觉夜色渐渐褪去,但我隐隐约约感到它仍在继续,在继续完成那幅壮丽而又和谐的画,自己也陶醉其中永远不要醒来。

我的除夕日志


除夕夜,对于每个中国人来说,应该都有着特殊的意义。虽然只是普通的一个夜晚,可是它却成了所有国人心中的一个结。

不远万里,回家也只为在这个特殊的日子,与家人和亲朋一聚。围坐在一张或方或圆的饭桌,推杯换盏,把酒言欢。一年如意与否,都在这狭小的方寸之间说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人越长大,越懂得相聚不易。一个人但凡不是虚度光阴,每次回家都能被触目惊心的岁月所洗礼。双亲渐渐老去,长辈的时岁越来越少,内心的触动也越来越深。

网上有言,年的味道越来越淡,甚至成了一种形式化的年味。然而,我始终觉得,不是年味淡了,而是常年在外谋生,内心已被磨得麻木了。对于情感的淡没,对于亲戚间人情世故的拒绝,也蒙蔽了一颗寻找快乐的心。

我们越来越追求高品质的生活,却离真正的生活越来越远。五谷不分,菜肴不识,许多时候,我们总是被许多莫名的东西牵引着走,不知不觉间都忘记了生活是什么。

一年,总有太多的故事发生。不论是留下的遗憾,还是来不及实现的理想,都悄悄成为了过去,我们可以去追忆,却再也回不去了。

今年的除夕,我是个忙碌中度过的。

双亲在过去的一年,养大了两头猪,虽说不至于大富大贵,至少也是一年最后的收成。他们辛苦了一年,为了生计而挣扎在累与忙的循环间。从小到大,他们的日子,仿佛都是为了生存和孩子而活着。

那样的日子很单调,也没有多少趣味。活着仿佛就是为了生存。以前总觉得这样的日子无趣,甚至进而埋怨他们不争气。

可是,现在举杯的瞬间,一眼就能看穿藏在每个人心里的辛酸。年复一年,总有许多无奈,都成了深夜里的烈酒和枕边的泪水。

到了可以与长辈同桌的年纪,肩上的担子和责任也未必比他们少。可是,现在你才会明白,以前吃饭只是为了填饱肚子,现在却成了沟通彼此心灵的桥梁。

一年的时候,看似稍瞬即逝,实则无比艰难。你永远不知道一年的时间,足够发生多少事情。

忙碌了一年的除夕夜,能够和邻里长辈,坐在一起吃一顿饭也是上天的恩赐。

前段时间,离春节只有几天的时间,所有人都在憧憬新年的日子,隔壁邻居家的父亲却不在了。

死亡,是每个人都避免不了的结局。只是,有些离开太过猝不及防,你甚至来不及做好准备,就已经阴阳两隔了。

一个人,真正思考死亡的意义时,他的一生想来也已不再青春年少。

在我们民族的理念中,正常的老死是不值得悲伤的。一个人结束了尘世的使命,终于回到了祖先的怀抱里。可是,哪怕有另一个世界,谁还会嫌弃在这个世界上活得太久了。

许多时候,我们总是在后知后觉之间,错过了这个世界上许多真正的美好。

我们曾经无比渴望长大,现在却无比害怕听到过年的鞭炮和烟花。它们似乎总是用震耳欲聋的气势,宣告着一年的结束和到来。

如果有人问我,成长是什么。我会告诉他,是担当和责任。

越长大越能理解生活的不易,父母的难处。以前,我们以为吃完饭,就只剩下春晚和对远方朋友的问候,却不知道杯盘狼藉的饭桌,总需要有人去收拾。碗筷需要有人慢慢,弯腰驼背,一碗,一碟,一双筷去清洗。

今年除夕夜,来家里吃饭的人有点多。当然,往年也不少,只是那时候我没留意罢了。

往年,我总是借着假期活在父母的庇护下,基本上吃饭拿起碗,吃完放下碗就行了。其实,也不是偷懒,只是不想承认,自己就这样老去了一年。

20XX年,算得上多难多灾的一年,失去了许多东西。有些失去,来不及做好准备,有些失去,冥冥之中,成了轮回。

我坐在父亲或者母亲常坐的凳子上,一遍遍认真清洗着碗筷。几十套碗筷,重复清洗,等到洗完后,才发现时间已过了两个小时。很累,我却感觉到无比的幸福。

父亲坐在屋内抢红包,母亲则在一旁,把我洗好的碗筷归类。父母亲,现在很听我的话,就像小时候我听他们说的话一样。

父亲是个急性子,事越忙性子越急,偶尔还会给你几句重话。现在,我却无比享受这样的家庭氛围,父母亲在絮絮叨叨的聊着家常,我在一旁看着两个年过半百的人,不断学习新的东西,随着那些在我看来特别幼稚的视频,会心一笑。这些寻常的幕幕片段,却给我最温暖的触动。在外谋生、劳累,不就是为了看到这样的场景吗。

父亲没有什么豪情壮志,甚至在酒桌上,也只能偶尔说上几句话。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教会了我什么是男人。

现如今,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被社会这个大染缸,染得面目全非。爱情不再是爱情,婚姻不再是婚姻。

可是,我的父母,两个最普通的老人,却让我学会了作为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爱情也好,婚姻也罢,两个人在一起不可能尽富贵,有时也要共苦。

两个人相处久了,不是没有矛盾,而是发生矛盾后,有一个人能够主动退一步,另一个人转身就给你温暖。他们的婚姻,没有爱情,只是父亲落魄时母亲没有离我们而去;母亲病重时,父亲没有放弃希望。

两个人在一起,有时更多的是为了携手共进,一个人帮助另一个人承担生活的重担。

未来,不论我身在何方,我也会秉承父亲的教诲。不辜负任何一个对自己好的人,不让任何一个等待我的人失望。哪怕,不能大富大贵,我也不会让对方半夜醒来的时候,看不到我留恋的目光。

不知道未来会安排一个怎样的人和我相遇、相知、相爱。我只能保证,只要我活着,我绝对不会让她感受到世界的冰冷。

窗外,陆续传来祭祀的鞭炮声。老去的一年结束了,新的一年又在母亲煮熟的汤圆里开始了。

20XX年再见,2020年你好。

山乡之夜


南国山乡的夜,与我故乡平原的夜是断然不同的。

冷冷的如水的月,高高的悬在碧蓝色的天际,远望去似山顶上一盏炽灼的不灭的长灯。远的近的山,隐隐约约,以万千种不同的姿,立于朦胧的薄雾之中。只听山的那一边送来紧一阵慢一阵的如潮的声音,奇妙而又动听。那便是久负盛名的山乡一绝:松涛阵阵了。

山脚下有几畦苍翠的芭蕉林,如扇的蕉叶轻歌曼舞,摇曳多姿。新爆的几串蕉芽,在凉风中散着芬芳,吐着香馨,醉得几多寂寞的山雀子也噤不住了,在蕉丛中窃窃私语、呢喃!

蓦然回首,村落边是几篷如盖的古榕,枝撑着桠,桠连着枝,伸得好远,好远;根盘着地,地托着根,盘得好紧,好紧。这古老的榕树啊,这山乡的活见证,百余年来,你静静地守候着这小小的山村,深情地凝望着她的儿女,是在思索?是在期盼?还是在诉说

榕树脚下,几多山里的娃娃,在树缝间窜上窜下,追逐嘻闹。是在寻觅那绿叶上流光的月光?还是在探访那远古深邃以故事?噢,他们竟将妈妈的嘱托忘了:明早还要到那山巅打柴,放牧呢!古榕树似也忘了疲倦,伴着她的子孙们乐呢。

村子中央,是一汪清悠悠的塘水。月色下,老塘泛银,波光潋滟,时有山蛙鼓噪,水鸟长讴。池塘边的荔枝树,已蒂落果熟,随手可摘,缀满枝头。啊,经历了冬的洗礼,春的蓬勃,夏的热烈,今夜,终于粲然成熟,出落得令人沉醉。

池塘中,飘过几叶轻盈的小船。凉风习习,空气清爽。是姑娘小伙们谈情说爱的好去处。

每到夜晚,这里就聚集了村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老人和孩子们,也好象心领神会似的,主动拐到别的地方,把这一方净土留给那些花季男女们。

平常日子,姑娘小伙们各奔东西,在遥远的陌生的城市各自打拼,为了自己心中的理想和父辈们的那份期待。他们远离亲人,忍受看孤独和寂寞的煎熬,忍受着对家乡那种深深的思念情怀,但每到荔枝果开始飘香的季节,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回到了家乡,象眷念春天的候鸟一样,迢迢千里,往家乡飞。

因为这是收获的季节,是爱情开花结果的季节,所以他们不远千里万里,也要回到家乡,与儿时的伙伴,梦中的情侣,相聚在荔枝树下,相拥在清风明月中,倾诉相思之苦,表达爱慕之情。

当然,他们也曾有过迷惑。城市里喧嚣的人流,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几乎带着疯狂的生活节奏,使他们迷恋,使他们向往,使他们失落。他们多想融入那高昂着头颅的城市,与那些天生优越的城里人平起平坐,共享繁华盛世和谐相处。

可他们最后发现,城市不属于他们。他们不过是城市里的匆匆过客。他们的根在这悠悠的大山,他们是山的子民,他们是山的希望。

是啊!大山离不开他们。大山的一代又一代得靠他们去延续。他们的生命就是大山的生命。正跟鱼儿离不水一样,谁也离不开谁。

也许,若干年后,随着城镇化和工业化速度的提升,大山将会被轰隆隆的推土机推平,山底下的各种丰富的矿产资源将会被开发,大山或许将不复存在,代之而起的将是一个现代化的城市。

然而,大山孕育出的儿女们,他们的血脉中,那种大山的精神将会永远一代又一代地传承下去。

南国山乡的夜哟,这醉人的夜,这让人神思梦想的夜,这留下山里人多少爱恨情仇的夜,令人几多感慨!几多思索!

除夕夜


最后一个顾客是六点半来的,并且根本不是来吃饭,而是来买醋,那是一个穿红戴绿,打扮得象朵花儿似的小姑娘,脸蛋冻得通红,跑得气喘吁吁,胖胖的小手连瓶口都攥不过来。

“叔叔,卖我一瓶醋吧。”小姑娘仰起脸,把瓶子递给崔明,“妈妈要做糖醋鱼,我弟弟把一瓶醋都打啦!”崔明进到里面的灶间,给小姑娘倒了一瓶醋。按理说,他这家个体小饭馆是不允许代卖副食的,可今天是大年三十,人家等着急用,就算让工商管理局查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除非是故意找茬儿。

小姑娘接过醋瓶,喊了声“谢谢叔叔”,便一溜烟儿跑远了。

崔明捡起小姑娘扔下的一小团纸币,展开一看,竟是五角!他连忙追出门去,小姑娘早已无影无踪。一瓶醋只要一角钱,小姑娘回家该挨骂了。崔明估计,她家的人一会儿可能来找的,就是不来,他也要设法如数奉还。他在除夕晚上照常营业,不是为了这样赚四角钱,而是为了正当地赚四块,甚至是四十块!对于他的这种“野心”,傍晚时,他的“女店员”金小翠曾和他发生过一场激烈的辩论。

“早跟你说多少遍了,大年三十的,谁不在家吃团圆饭,上你这儿来扔票子!”那不一定,十个指头还不一般齐呢!“小翠把一盆洗抹布的碱水倒进污水槽子:”就算有几个,你能赚多少?“”多了更好,少了不嫌。“”你这人,真犟眼子!“小翠系好墨绿色羽绒滑雪衫的钮扣,两手揣进衣袋里,嗔怨地望着他,”关门得啦,跟我回家过年去。“”你走吧,我不去。“崔明低声吐噜了一句,拽下白毛巾擦着手。

“你……”小翠犹豫了一下,“你不去,我爸可该生气了!”小翠的父亲是这家饭店掌勺的大师傅。他四点多钟就把火封了,留下两个年轻人打扫卫生,自己先回家做年夜饭。

早在几天前,金师傅就向崔明发出过邀请:“你既然不回北京了,就上我家过年吧,省得光剩下我们爷儿俩,怪冷清的。”可崔明每次都只是笑笑,却没点头答应过。

“快走啊,我爸该等急啦!”小翠催促着。

“我不去。”崔明用抹布仔细擦着桌子,头也没抬,“你先走吧,好给金师傅搭把手。我今儿晚上,还想多招呼几个客呢。”“你就知道赚钱!”小翠赌气地背过脸去,系上了一条月白色的拉毛围巾。

“赚钱有什么不好?凭自己力气。”“你心里,只有钱!”小翠把长长的围巾往脖后一甩,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哐地一声,大门被她摔得山响……天黑下来,路灯亮了。

崔明走到门外,把门灯打开。顿时,头顶上“迎客来饭店”几个大字豁然显露,驱散了周围的夜色,也驱散了崔明心中的不快。

小翠的赌气,动摇不了他的决心。他对今晚的生意把握十足。“迎客来饭店”地处火车站前,紧挨这座海滨小城的闹市中心。平日因有“海味餐厅”等几家大饭店吸引顾客,崔明的小店难以施展。今晚国营买卖全部闭店,这就使他有机可乘了。他不信除夕夜街上就会杳无人迹。特别是入夜后,将有六列客车进站,焉知其中没有饥渴难耐的旅客来光顾他的小店?迎客来,迎客来,唯有此家门大开。崔明断定今晚一定会宾客盈门的。

然而,自从小翠走后,整整一个小时,只来过那个买醋的小姑娘。

崔明隐隐感到有点饿了。看着灶间条案上堆满的鸡鸭鱼肉,干鲜海味,时令菜蔬,他却一样也不想做——倒不是不会。营业半年多来,他跟金师傅学会了爆、炒、熘、炸,即使海味全席,也能对付一气。但是现在,他一点兴致都没有。

他学手艺是为了给顾客烧菜,是为了赚钱。若是自己做了吃,那不得白赔了吗?他舀了两勺预备兑汁用的老汤,下了一碗挂面。吃下来竟是满头大汗,这才觉得店里太闷热了。后院的锅炉房里,鼓风机还在呜呜叫着,恐怕今天要叫一夜的。

下午,他们这座大楼居民委员会的耿大婶来收钱,每家至少交五角,慰劳烧锅炉的师傅。说来也不易,大过年的,人家不能跟家人团聚,跑到这儿来,烟熏火燎地忙乎一宿,多赚点儿也是应份的。四点多钟的时候,崔明从后窗看见,锅炉工柴师傅从耿大婶手里接过一沓零票子,大嘴乐得咧到了耳根子,罗锅背弓得更厉害了。全楼二十八户,能得十多块,加上今天的双工资,柴罗锅这一夜二十块还挂零呢!“我还不如他吗?”听着呜呜作响的鼓风机,崔明更觉得烦闷,他走到窗前,打开了小气窗。一股冷风迎面扑来,燥热的脸上霎时凉丝丝的。透过小窗口,崔明看了看远处火车站楼顶上的那面大电钟。桔黄色的时针,已经指向八点。从哈尔滨方向开来的快车,应该在十分钟前进站。可是,怎么没见大批旅客拥出车站呢?崔明这才想到,除夕夜的列车恐怕是没有多少人坐的。前些年,他每次从知青点回来过年,不也是在腊月二十三之前就到家的吗?街上愈发显得清冷起来。远近各处,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就连平日不绝于耳的有轨电车的当当声,也难得一闻了。

崔明多喜欢听那铿锵悦耳的当当声啊!那是从小就听惯了的。在他幼时的记忆里,最美妙的时刻,就是在阴雨连绵的夜晚,偎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听着窗外沙沙的雨声,和在雨声中变得格外圆润而清亮的当当声,沉沉地睡去。时而从电车顶部爆出几朵电弧光,蓝瓦瓦地照进屋里,也照进他的梦里,使他的眼前现出绚丽的七彩长虹。他多少次梦见自己穿着白色的船长制服,站在远洋轮的驾驶台前。阳光明媚的码头上,妈妈和妹妹挥动着鲜艳的花头巾,欢迎他远航归来……他曾在这间一楼临街的屋子里,做过多少用五彩光环编织起来的美梦啊!然而,现在这间屋子已经变成了“迎客来”的小餐室。他独自一人,伴着这看着他长大的“空巢”,度过清冷的除夕之夜。

他忍不住把手伸进衣袋。那里藏着一份电报,是妈妈三天前打来的,让他回北京过年。崔明的父亲是在北京工作的外科医生。春天里,爸爸妈妈二十多年的两地生活终于解决了。妈妈调往北京,正在念高中的妹妹,可以和妈妈一起走;而崔明却在念电大,如果跟妈妈走,就得退学,同时还得退职——上电大前,他是妈妈所在机床厂开办的一家知青饭店的服务员。妈妈舍不得把儿子留在这里,但崔明不肯废弃学业,也不愿丢掉已有的四年工龄,更难以离开他的女朋友白琳。

他们是在知青点里认识的,至今都快八年了。白琳的爸爸是局长,那时正在一个偏僻的小山村里走“五。七道路”。

还是个孩子的崔明像个男子汉一样保护着白琳,而白琳这个娃娃脸圆眼睛的姑娘,犹如一只孤苦无依的小猫,深深地依恋着他。

回城以后,白琳当了一年的汽车售票员,然后就调到交通公司工会坐办公室了。她对崔明没有变心,只是不满意崔明在知青饭店里端盘子。

“今年,你再考一次吧。这回不报理科,报文科。”白琳依偎在崔明怀里,轻声喃喃着,用充满期待的眼睛望着他。

崔明抚摸着姑娘柔软的长发,无言地吻了吻她光洁的前额。连他自己都感到,他吻得竟那样忧心忡忡。他已经连续考了两年大学,都落榜了。他对自己缺乏信心。在离县城一百多里的小山村里,她并没有嫌弃他是个扛锄头的知青,可现在,为什么偏偏非要逼着他去考大学呢?后来,他终于考上了电大。在崔明看来,他上电大,是为了白琳;若是退学,就等于失去白琳。这不行。白琳已经是他的人了。那年夏天,在知青点苞米垅旁看青的小窝棚里,她就成了他的人了。这件事,他怎么对妈妈说呢?当妈妈非要带他走时,他才鼓起勇气问妈妈:“你和爸爸两地生活二十多年,难道非要我和琳琳也像你们一样吗?”妈妈不再说什么了。儿子长大成人了,要去过自己的日子了。做母亲的,必须承认这个事实。

妈妈带着妹妹走了。留下了崔明和两间空荡荡的大房子。

在这里,崔明度过了多少难忘的时光!特别是每年春节,爸爸从北京回来探亲;一晃十多天,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洋溢着笑声。除夕之夜是欢乐的顶峰。全家人都穿着最好的,吃着最好的。包饺子、放鞭炮,欢天喜地地围在收音机旁,等待那新一年到来的钟声。可今年的除夕夜,这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孤零零的,连个说话的伴儿都没有。他有点儿后悔了,也许应该听妈妈的话,回北京去过年的。

他觉得闷得慌。想起中央台今晚播放春节联欢会,便去打开了电视。联欢会正演到斯琴高娃逛白塔寺,后边跟着一个冒傻气的“阿Q”。崔明没看懂是怎么回事。屏幕上的雪花干扰很厉害,这是后院锅炉房的鼓风机造成的。接下去是郑绪岚的独唱。歌声一起,屏幕忽然变得清清亮亮。这一定是柴罗锅把鼓风机关掉了。看看表,还不到十点。

“老家伙,真滑头。多拿钱还不肯多出力,这么早就下班了。”崔明在心里嘀咕着,忽听门声一响,一个弯曲而瘦小的身影钻进来,正是柴罗锅。

“完事儿啦,柴师傅?”崔明大声招呼着,迎上前去。几个月来,他已养成了在任何情绪中都能热情待客的习惯。

“早着呐。”柴师傅拽着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黑乎乎的鼻孔,“回水都快八十度了。我压会儿火,炼渣子,烧自然风。”崔明从桌下抽出一只小折叠凳,顺手抹了两把:“柴师傅,快坐下歇会儿吧。今儿晚上烧得真够热的。瞧,我把小气窗都打开了。”“不光你。刚才我瞅了一遍,差不离儿全开着哪。”柴师傅对自己的功绩非常得意,“要不,我心说歇会儿,上你这儿来喝两盅。”“正好,我这儿才进的凤城老窖。”崔明从柜台里拿出一个造型别致的方形酒瓶,外罩透明玻璃纸,瓶嘴上系着红丝带。他把酒往柴师傅跟前一放,指着商标说:“您瞧,这上面还印着外文呢,出口的。”柴师傅抓起酒瓶子,眯着老花眼,左看右看,顿时兴奋起来:“好哇,这是我老家的酒哇!怨不得这些年见不着了,敢情是出口啦!多少钱一瓶?”“四块二,这还是批发价儿。”其实,崔明是以每瓶三块八的价格从外贸托人买来的。但日后还得还人情,这不得从酒钱里找吗?“好家伙!早先不到两块啊。”“能比吗,柴师傅?没听人家说吗?现在的一块钱,就顶在早的四毛六。”“倒也是啊!”柴师傅颇有同感地叹口气,寻思一会儿,伸出沾满煤灰的两个手指头,“给我来二两。”“好哩!”崔明说话间端来酒杯,摆上了筷子和小碟。

柴师傅一愣,把筷子推开说“喝口就得了,不吃啥了。”“唉,这么好的酒,干喝多没劲!”崔明又把筷子摆回来,“先给您上个拼盘,您先咂摸着。呆会儿,我再给您熘个虾仁?”“可别啦!”柴师傅连连摆手,“来盘花生米得啦!”“瞧您,”崔明仍不放松攻势,“大过年的,干嘛那么委屈自个儿?说实在的,今晚这会儿,谁跟前不是七大碟子八大碗的?再说,您又不是没有钱。这么大岁数了,还有什么想不开的?”柴师傅乐了:“看样子,你小子今儿晚上不让我破费点儿,是不让我走了。行,给我来个拼盘吧!”崔明应声捡了一个大拼盘端了出来。

白斩鸡、海螺片、熏鱼、松花、青豆、海蜇皮……摆成一朵大梅花,五颜六色,令人馋涎欲滴。

“这得几块钱呀?”柴师傅举起筷子,才想起问价儿。

“您先吃着,完了再算。”崔明亲自给他斟上酒。

柴师傅无可奈何地笑着:“你是不用着急,知道我今儿晚上兜里头有。还有你小子五毛钱呢,你横是有心想再赚回去。”“瞧您说的。”崔明一点儿不恼火,“你老三十晚上不在家过年,给大伙儿烧锅炉,多赚点儿还不是应该的。”“话可别这么说。”柴师傅啃着一块鸡翅膀,“我可不是图那几个钱。若讲排班,今儿晚上该小严来烧。他刚有了个对象,想上姑娘家过年,跟我商量换个班。说句心里话,我真不乐意换。我这么大岁数了,过一年少一年,正赶上大闺女、二小子又全从外地回来,都巴不得全家子团聚团聚哩!可寻思着,干咱这行的小伙儿,处个对象也不易,还是成全他吧。

我老头子怎么也好说。反正年三十晚上炉子不能停火,谁家过年,不愿意暖暖和和的?“崔明一听,顺势劝道:”照这么说,您老风格高哇!更该自个儿好好犒劳犒劳。干脆,我再给您来个松鼠鱼吧?年年有余嘛!“”不成不成。“柴师傅下意识地捂住了衣袋,好像怕钱自己会飞出来,”我多少得留点儿,明早到家,还得给孙子、外孙女发压岁钱呢!“电视里王景愚正在表演”吃鸡“。一根鸡筋没咬断,在桌上绕了一圈,拿钉子钉住,再用钳子夹断。

柴师傅看了一会儿,问道:“这是吃鸡呀?我还合计是拽钢筋呢!”崔明乐得前仰后合:“您放心,我做的白斩鸡,肉嫩骨酥,下口就化,您觉出来没有?”柴师傅用筷子拨拉几下说:“烂是够烂的,可就是没几块正经地方。”崔明顺手调了调电视机的对比度,解释说:“您老这就外行了。下酒的菜就得有啃头儿。您想吃有肉的地方,我给您来个辣子鸡丁儿?那可全是鸡肚白。”柴师傅用筷子头点着崔明说:“你小子真会掂量,一只鸡能派多少用场?赶明儿准保能发财。”“谢谢您啦,柴师傅。大过年的,给了句吉利话儿!”崔明一拱手,算是酬谢。

“谢啥?赶明儿给我上拼盘,多来点儿实惠的就行啦!”柴师傅眉开眼笑地抹抹嘴,“我还忘了问哪,你妈和你妹她们都好啊?”“好。”崔明看着电视,含糊其辞地答道。

“你咋不回去过年?多让爹妈惦记呀!”崔明想随口打个哈哈:“我回去过年,您这会儿上哪儿喝酒去?”但他说不出来。柴师傅的话撞在他胸口上,他觉得心里酸溜溜的。是啊,他怎么不回去过年呢?不难想象,在北京那套新分到的单元住宅里,爸爸妈妈还有妹妹,这会儿一定都在想着他,盼着他,惦记着他。若是他现在一推门出现在全家人面前,他们该多乐啊!可他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呢?他又该怎么向他们说清这半年多来的遭遇呢?暑假前,电大考试四门不及格,他连补考的资格都没有,当即取消了学籍。白琳听到这个消息时,痴呆呆地坐在屋角,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捂着脸大哭起来。她哭得那么伤心,好几回都像是要背过气去。他想凑近安慰她几句,她却突然跳起身,一阵风似地跑了。从此,再也没来找过他。他打过多少回电话找她,约她,但回答他的,总是那么一种冷冰冰的声音,仿佛她从来就不认识他。

大街上有轨电车的当当声,一夜又一夜地伴着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他的眼睛凹了进去,嘴里起满了血泡。他真不懂白琳怎么那样狠心!整整八年的情分,顷刻间化为乌有……他的心伤透了,也凉透了。原来,人和人之间就是这么回事吧?什么情意呀、诺言呀,统统都比纸还薄,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欺骗。

他没脸回知青饭店,于是办起了“迎客来饭店”。说起来,这一切似乎很简单,可在他,却有多少说不尽的酸甜苦辣呀!十几天前,他看见白琳从火车站接来一个别着白色校徽的小伙子。光天化日之下,她挎着他的臂膀从店前走过,竟连头都不偏一下。她不知道这是崔明的家么?她和他在这里,说过多少令人心醉的温存话,留下过多少迷人的笑声啊。可现在,她却若无其事地从这儿扬长而去。崔明真想追出去拦住她,问问她,甚至想揍她一顿。但他下不了狠心。人常说:“无毒不丈夫”。崔明认定自己不是那种能成大器的大丈夫。即使看见昔日的情人挽着那位大学生的胳膊,但只要一闭上眼睛,眼前留下的,仍是她那妩媚多情的黑眸子,那呢喃轻柔的絮语,和那他所熟悉的温馨的气息……他不恨她,只恨自己。他要横下一条心,干出点儿样子来。崔明发誓,一定要把“迎客来”办得红火兴旺,名扬全市。

门外嘎地一声,像是停下了大汽车。跟着进来三个身穿大皮袄,头戴狗皮帽的人。黑布皮袄面磨得发白了,雪白的羊毛里子却发黑了。

“呵,这儿还开着门哪!到底是个体户,会做买卖!”一个红脸汉子带头往里走,嗓门像火车站楼顶的大钟,转身招呼同伴说,“怎么着,二位师傅?咱们在这儿暖和暖和吧!”“暖和暖和。”同来的两个略显瘦小,岁数也大点儿。

崔明猜想他们一定是跑长途的,路过此地歇歇脚,便连忙招呼道:“屋里热,三位师傅先把皮袄脱了吧,省得回头出去感冒了。”三个人一一脱去了大皮袄,崔明帮他们挂在一排塑料衣钩上;这是今天早上,他才钉在墙上的。再看那三个人,全是一身崭新的制服。既不是海关,也不像铁路,袖口还有三道杠。

柴师傅探身上前看了看:“三位师傅,打哪儿来呀?”“北海头!”红脸汉子大声应着。

“往哪儿去哩?”“脏土箱子!”红脸汉子扬脖大笑。

“噢,”柴师傅恍然大悟,“敢情你们三位是——”他一时不知用什么词儿了。

“环卫局的。”红脸汉子抻抻衣襟,“怎么着,没见过吧?刚发的。今天过年,咱也穿上美一美,展扬展扬!”“三十晚上也不放假?”崔明沏了壶茶,连三个茶杯一块儿端了上来。

“放假?”红脸汉子说,“这日子,脏土箱子比哪天都满,我们能歇着吗?”“也难怪。大过年的,谁家不得杀鸡宰鹅煺撸毛的?”一个剃刺猬头的师傅喝口茶,接着说道,“火也用得费,炉灰渣子都比平日多一倍!”“顶缺德冒烟儿了!”红脸汉子喊起来,“全倒在外头,多一步也不乐意走。”另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师傅说:“脏土箱子满了呗。盛不下,不倒外边怎么着?”“你们俩敢情没啥。”红脸汉子埋怨着,“驾驶楼子里一坐,不喝风,不呛灰。我可倒霉了,提拎着铁锹紧找补。”哦,原来这红脸汉子是装卸工,那“络腮胡子”和“刺猬头”,显然是开卡车和叉子车的司机了。崔明暗自寻思着,又瞟了一眼窗外,果然,路边的高压水银灯下,还停着一辆黄色的叉子车。

“你辛苦,今天我俩请你的客。”“络腮胡子”大方地许着愿。

“能行吗?”“刺猬头”问道,“才拉一趟,别误了事儿。”“赶趟儿!”红脸汉子满不在乎地一捋手,“磨刀不误砍柴工。吃饱了,喝足了,一个顶俩!小掌柜的,都有什么好菜呀?”崔明早在一旁站定了,提起茶壶给他们续上茶,满面春风地说:“三位想吃什么,尽管说。只要这儿有的,能做的,全不在话下。”“你有点啥呀?”红脸汉子好奇地问,“口气不小呢!”“大地方比不了。可这些日子,还真预备下点好东西。鸡鸭鱼肉,蹄头下水,自不必说了;海螺对虾也有点儿,干贝海参全都发着呢”。

“哦,你还真有两下子哪!”“刺猬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似乎勾起了不少的食欲,“这么着吧。我们仨,一人照两块钱做,尽量好点儿。”“两块?”还没等崔明表示异议,红脸汉子先瞪上眼了,“这眼下,两块钱好干什么?今儿晚上双工资,外带夜班补助、夜餐费,多少?算算,这个数。”他伸出大巴掌,五个手指头叉开,“照我说,大过年的,咱们谁也别拘食!今儿晚上赚的全吃了,我也不图你们请,就算凑个份子。这日子,咱受的苦谁知道?别人不心疼咱们,咱自个儿还不心疼自个儿?”一番话把“刺猬头”说得动了心,啪地甩出五块钱:“来吧,一年不就这么一回吗?豁上了!”接着,红脸汉子和“络腮胡子”也每人掏出一张崭新的五元票子。

崔明竭力掩饰着心中的喜悦,把钱敛好,又摆在红脸汉子手边:“钱请三位先收着。吃着可心,完了再算;不可心,权当我请的。不过,照三位给的价钱,真想吃好,酒钱顶好在外。”“有好酒吗?”红脸汉子问。

崔明一指柴师傅:“您问问这位老师傅。出口的凤城老窖,怎么样?”柴师傅忙不迭地点头哈腰:“真不二五眼,我喝着赶上茅台了!”红脸汉子走到柴师傅身边,端起酒杯,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柴师傅连说:“尝尝,尝尝!不碍事!”红脸汉子一饮而尽,连声叫好,转问崔明:“还有吗?”崔明忙应道:“有,管够儿。这瓶还有八两,刚开的封儿,里边还有成瓶的。”“八两够了吧?”红脸汉子问两个同伴。

没等那边开腔,柴师傅抢说道:“等等,从这瓶里,再给我来一两。”崔明像机器一样飞快地转动起来。先给柴师傅斟酒,又给他们布碟放筷,接着又端上一个大拼盘和此地有名的生鱼片。淡粉色的新鲜偏口鱼片在盘中摆成一弯新月,旁边配着切成凤尾状的白菜心。还没等他们喝完一杯酒,黄澄澄的油炸海砺子上来了。随后,是碧绿的香菇油菜和鲜红闪亮的烹大虾。最后,是一盘由海参、鲍鱼、海螺、扇贝和虾仁烩成的大件海杂拌儿。

不到一个钟头,六个菜全上齐了。

红脸汉子三人吃得兴高采烈,非要给崔明敬酒不可。崔明也不推辞,喝了小半杯,菜却一口不动。

柴师傅见这边热热闹闹,忍不住探过身来说:“瞧这小师傅,还真有两下子哪!”“络腮胡子”举着筷子频频招呼道:“老师傅,过来尝尝,美味难得呀!”柴师傅驼着背,一步一步蹭过来,依次把全桌各盘看了一遍,连声赞道:“好手艺,好手艺!”红脸汉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老师傅也在班上吧?”“可不,给这大楼烧锅炉。”“那也不少来钱呢。”“刺猬头”说。

“还行,还行。”柴罗锅含含糊糊地说。

“看您省的!”红脸汉子夹了块海参,塞进嘴里,“光吃一个拼盘,肚子里冰凉的,何苦来?大过年的!”“过来一块儿吃吧,老师傅。”“络腮胡子”道,“咱们都一样,年年都在班儿上过,有福同享吧!”“嗳,嗳。”柴罗锅答应着,“你们不嫌乎,我也凑一份。”还没等他坐下,崔明早把那边的酒菜挪了过来,问道:“要不,您也再添个菜?”柴师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红脸汉子爽快地说:“别让他破费了,这些菜反正是吃不了的,酒也差不多够了。”“酒算我的!”柴师傅突然大声宣布道,“这是我老家的酒,就算我请客。”说过这话,他的驼背似乎伸直了许多,站起来一一给大家斟酒,“都敞开了喝,不够再开一瓶。说起来,今晚数我赚得多。光这大楼,就给我凑了十多块呢。喝,喝呀!”不知是喝多了,还是受到款待而变得兴奋起来,柴罗锅毫不隐讳地亮了底儿。

这时,电视里刘晓庆正在讲话。她说,今天是大年三十,她很想念自己的父母;接着,她唱了一首四川民歌。

红脸汉子感慨道:“瞧瞧,像人家这样的大明星,也捞不着在家过年呢!咱还有啥可说的?”崔明倒希望能有更多的人不在家过年,并且最好都来他这儿吃饭,那他就可以多赚几个了。他算了算,今晚这四位,一共在这儿花了二十一块,按百分之四十的利润算,可净赚八块多。其实还不止。他的许多原料成本不高。海参、鲍鱼、扇贝、海螺,是他的几个海碰子朋友按平价卖给他的;鲜鱼是他昨天下午去东海头,从渔民手里用低价买进的。至于其他原料,就更无所谓了。当然,这些东西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他那几个专门碰海的哥们儿,常上这儿来喝几盅、崔明每次总是免费为他们提供几样酒菜。

有人嘱咐他,刚开业,别指望赚钱。重要的是打通渠道,建立关系,扩大影响,这才是一本万利的。他照做了,所以前几个月基本没有什么盈余。现在,他觉得本钱下得差不多了,该开始赚了。

桌上那四位酒兴正酣,崔明却觉得有些疲倦。刚才的一番里外应酬和紧张的操作,使他有些难以支持了。他想睡一会儿,可是客人还没走,灶间还有许多洗涮的活儿,他哪能躺倒呢?在他二十多年的生涯里,过年还从来没有这么忙碌过,一个人在这儿累得半死。这都是为什么?仅仅是为了赚钱吗?他又看看眼前的四个人。他们也在忙碌着,即使在他睡下以后,他们可能还要一直忙到天亮。他们为什么呢?难道也仅仅是为了拿双工资吗?他隐隐约约感到,好像不全是那么回事,但他不愿去深究。不管怎么说,他今晚开业没有错。

门外响起一阵摩托车的响声。接着有人喊起来:“小崔,今晚还开门啊?”崔明拉开大门,原来是附近虹霓电影院的美工简老师。简老师是美术学院毕业的。崔明的妹妹跟他学过画画,全家人都很尊敬他。

“今儿晚上不休息?”崔明问。

“小赵病了,我替他跑跑片子。”简老师支好摩托车,跟崔明走进店来。看见有人在吃饭,便朝崔明会意地一笑,“你真能做买卖呀!”崔明不好意思跟简老师谈生意经,岔开话问:“电影还没散场?”“早啦!”简老师摘下手套,把手放在暖气上烤着,“今儿晚上是通宵电影。一共放四部,十点才开演的。”除夕夜放通宵连场电影,也是这座海滨城市的一大传统。

看电影的多数是正在谈恋爱的年轻人。

“那你得跑到天亮啦!”崔明殷勤地递上一杯热茶。

“可不,三十分钟一趟,真够受的。”“有补助吧?”柴师傅转过身来。

简老师笑了:“咳,一块六!要为这俩钱,谁年三十出来喝西北风?尽义务呗!”“什么电影?”崔明问。

“这也跟卖土豆搭烂茄子一样,好坏搭配。你想看不?还有座儿。”崔明疲倦地摇摇头。

简老师点燃一支烟:“我看你也脱不开。干脆多准备点儿夜宵,两场完了,中间有半小时休息,我让场子里广播一下,告诉观众你这儿营业,保证‘迎客来’得排长队啦!”“那太谢谢你了!”崔明顿时振作起来。

“别谢,给我预备一份夜宵就行了。”“你那份,我免费奉送。”“哪能吃白食?我有夜班费呢!”说完,简老师开上摩托车走了。

崔明听着那渐渐远去的突突声,心想,今儿晚上好像人们都变得大手大脚了,过年竟有这么大的魔力吗?四位师傅要走了,招呼崔明过去算账。价钱是事先讲好的,不用再算。崔明看得出来,他们吃得很满意,六个盘子几乎一扫而光。

正在这时,电视里轮到姜昆、李文华说相声。

“喝杯茶醒醒酒吧?”崔明赶紧跑进厨房去烧开水。四位师傅又听起相声来。

一壶水还没开,简老师又骑着摩托车来了。小翠从车的后座上跳下来。

“刚出门就碰上简老师,正好捎我一段儿。”小翠的脸颊让冷风吹得通红,用手掌焐着脸说。

看见小翠,崔明觉得眼前一亮。她换上了一件崭新闪亮的红织锦缎棉袄,头上还戴了一个红发环,像是要登台唱戏似的。

“看什么呀!”小翠退后一步,低头瞧瞧自己的衣裳,噗哧一乐,“大过年的,谁不穿上件新鲜的?”说完,把一个用毛巾包得严严实实的大饭盒递了过来:“给!”“什么?”“傻相儿,饺子呗!三鲜馅儿的。爹说饺子像元宝,过年不吃饺子,来年不发财,非逼着我给你送来。”“你不会甭来?”崔明不知为什么,想故意逗逗她。

“噢,不说声谢,还得便宜卖乖呀!”小翠夺过饭盒,佯作生气地,“那我走。”“哎,别!”崔明一把拉住她的胳膊。

小翠低头看看他那只油腻腻的手,也不挣脱,脸上却蓦地飞起一片红云。

崔明也觉得有点儿心慌,连忙撒开手,嗫嚅着说:“你没看人家正忙呢!”小翠回身望望店堂,又看看灶上烧的开水,“这是干啥呀?”崔明说:“你们刚喝了酒,等会儿还得开车,给沏壶茶。”“茶管什么?”小翠的眸子清亮亮的,“水果羹才解酒呢。

你把开水倒锅里,我削几个苹果下里头,再加几块山楂糕;完了一勾汁儿,一放糖,又酸又甜的,最醒酒啦!“说着,脱下缎子棉袄,在粉红色的羊绒衫外边系了条白围裙,捡出几个国光苹果,唰唰地削起皮来。

若在平时,崔明会说:“沏壶茶得了,苹果贵呢!咱既是做买卖,就得一分一厘的计较。”可此时,他却觉得难以启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想扫小翠的兴。

有了小翠,崔明再也插不上手了。他倚在门框上,出神地看着她。跳跃的灶火,映着小翠身上那件编著银丝的淡粉色羊绒衫,映着她鲜红的脸蛋和额上一缕蓬松的刘海儿,勾出了一个红光笼罩着的优美的轮廓……他一直觉得小翠心眼好,却从来没发现她像今天晚上这么姣美。两年前,小翠的母亲患肺癌,崔明立即跑了一趟北京为病人联系住院,并由崔明的父亲亲自主刀,为小翠妈做了手术。开刀后,病人的生命又延续了一年多,直到半年前才去世。那时候,崔明刚好被电大除名,又被白琳甩了,双重的打击使他痛不欲生。是金师傅父女俩帮他张罗,开了这家“迎客来”,并一块儿辞去了机床厂知青饭店的工作,上这儿来跟他一起没日没夜地干。

有人说,金家父女俩,想借崔明家这块好地角发横财呢!可金师傅却常说:“等小崔站稳了脚跟,我们就走人,回知青饭店去,我们还签着二年停薪留职合同呢!人家有难处的时候,谁能伸手,就帮着拉一把。谁能担保自个儿一辈子不遭上难心事儿?得将心比心哪!”这期间,金师傅手把手地教崔明灶上灶下的各种活计,还到处托人给他找对象。可崔明一个也不想见。是白琳的绝情使他寒心了,还是因为什么别的缘故,他也说不清。只是,心中有一种隐隐的依恋——他不希望金家父女俩离开这儿,甚至希望就这么过下去。

“快帮我端哪,别愣着啦!”不知什么时候,小翠已经把五大碗水果羹盛好了,热气腾腾的,飘着一股甜香味儿。

店堂里的五个人受宠若惊,捧着滚烫的大碗,说了一大堆感激话儿。

红脸汉子性急地喝了一大口,烫得吐出舌头,挥着巴掌直煽凉风:“这玩艺儿,怕是当年西太后才喝得上。”“西太后也没喝过哩。”柴罗锅托着碗底转着圈地喝,唏唏地发出老大的动静,“有国光苹果才多少年?她没赶上。”“刺猬头”喝了几口,精神霎时清爽了不少:“咱今天口福不浅呢!往年这会儿出车,连口热水都找不着。”“络腮胡子”说:“刚才开车走了一道儿,这儿也是独一份。”“可不,我跑片子走了三条街,也没见着第二家。”简老师掏出香烟,给每人敬了一支,“你们没听说过北京前门外那家烧麦馆‘都一处’的典故吗?”大伙催他快说说。

“‘都一处’原先叫‘李家酒馆’。李掌柜的心眼好,还会做买卖。每年除夕之夜,全城的店铺都关门了,唯有‘李家酒馆”照常开业,让那些躲债的、跑外的、无家可归的到他那儿熬年。有一年除夕,’李家酒馆‘来了一位穿大褂儿的,跟李掌柜的说,我今晚走遍全城,唯有你这里开着门。我给你改个字号,叫作’都一处‘吧,意思是全城独一无二。几天后,新匾送来了,上书’都一处‘三个大字。你们猜,那个穿大褂的是谁?“”谁?“大伙一个个听得入了迷,异口同声地问。

“是乾隆皇帝。大匾就是他亲笔所题。”“好!”红脸汉子大叫一声,对崔明说,“今儿晚上你这儿也是全城独一份,也改名儿叫‘都一处’呗?”“不中不中。”柴师傅摇摇头,“北京是京都,才叫‘都一处’呢。咱这小地方,哪能这么叫?再说,那是乾隆爷起的名儿啊!”“什么乾隆爷、乾隆奶奶的!”红脸汉子眉飞色舞地挥着手臂,“当年北京那条街,怕也没咱这站前广场大吧?”“干脆,这么着吧,”“刺猬头”想了想说,“咱不在都城,可是靠海,就叫‘海一处’吧,怎么样?”“好!”红脸汉子又欢呼起来,“海比京都还大哩!”“新匾我包了。咱也来个黑底金字,古色古香。”简老师自告奋勇。

“络腮胡子”嘱咐道:“你可得整好点儿,给咱的小掌柜提提气!”“您放心。”小翠忙插嘴说,“电影院的大广告全是简老师画的,做个匾还不跟玩儿似的。简老师,我这儿先谢谢您啦!”说着,恭恭敬敬地给简老师鞠了一大躬。

简老师慌忙站起来:“无功受拜,担当不起!我这匾还没送来呢,你倒先鞠上躬了,真折煞我也!”“就是。有事别客气!咱们今天算是交上朋友啦!”红脸汉子高声大气地说,“别的没有,咱就有的是力气。”“刺猬头”说:“往后,你们店的垃圾不用零碎着往外倒,每天攒一堆,到时候我们上后院替你们收拾。”“不用。”小翠摆摆手,“垃圾我们自个能倒,就是外头的脏土箱子离我们门口太近。要是能挪远点儿,我们就千恩万谢啦!”“这好说。前边路口正好没人家,装卸还方便。”“络腮胡子”一口应承道,“回头跟我们领导打个招呼,明天就搬走。”大伙正说着,柴罗锅起身往里边灶间去了。

崔明忙跟过去问:“柴师傅,您再来碗水果羹?我给您盛!”“不。”柴罗锅盯着后墙说。“我刚才琢磨了,你这儿见天儿用热水,我那儿呢,为着排气,热水全都白放了。你想法儿预备些六分铁管子,我跟段长说说,干脆把热水排到你这儿来,一冬天刷锅洗碗的全有了。”崔明万万没想到会有这种好事临头,感动得一把搀住柴师傅说:“柴师傅,您……您真是好人哪!”小翠笑得眼睛像个月牙儿:“还有这三位师傅和简老师呢!”“对,对!”崔明忙不迭地点着头,“你们,全是好人,大好人!”电视里,马季四个人抱着一根大木槌,撞响了新年的钟声。窗外,朵朵焰火腾空而起,鞭炮齐鸣。

红脸汉子大声招呼道:“走吧,年儿过完了,该出车喽!”“等等!”崔明拦住他们,又转身对小翠吩咐着,“快把那一盒饺子烫一烫,端上来!”众人都推辞说:“饱啦,饱啦!吃不下啦!”崔明一一把他们拉到座位上,诚心诚意地说:“我请客。

各位师傅务必尝几个。饺子像元宝,吃了吉祥如意!“

(选自《人民文学》1983年5期)

不眠之夜


寂静的深夜,街上安静的如世界末日,只剩霓虹灯自顾自的不停闪烁着,人们都已进入梦乡,尘藍仍旧像往常一样,独自站在阳台外面,守着这庞大的夜空,生怕它会消失。尘藍喜欢夜,虽然到处一片漆黑,但是却让人对它充满无限遐思。正当尘藍想要静静仰望天空时,屋子里的手机响了,尘藍心想:已经凌晨两点多了,会是谁呢?尘藍走过去,拿起手机,手机号是陌生号码,应该是骚扰电话,尘藍拒接了。不一会,手机发来一条短信:您好,请问是尘藍吗?我是你电台的听众,刚听完你的节目,很想和你聊会天,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有打扰到你吗?尘藍看完短信,拿起手机,拨打那个陌生号码。喂,您好,我是尘藍。电话那边也传来了声音,那声音听起来大概是二十四五岁的男人,他说:这么晚打扰到你,真不好意思。尘藍笑笑说:没事,我也还没睡。男人说:很喜欢你的声音,听着总让人觉得很舒服。还有你的那期行走在人间阡陌的节目做得很好。尘藍静静地说:谢谢。男人又继续说:我可以和你说说我的事吗?尘藍嗯了一声。其实我是一个对人生很悲观的人,别看我白天精精神神,嘻嘻闹闹的上班,一到夜里,我觉得人生好绝望,觉得人生好无聊,每天除了工作还是工作,特别是在这个势利的时代,没钱没地位没权利什么也不是,我活得好累。尘藍顿了顿说:你能和我说这么多,说明你把我当朋友,很谢谢你对我的信任。我知道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想法和思想,人生那么漫长,总是有那么一些时候,会想一些很悲观的事,我也有过,但不管怎么样,生活仍旧在继续,不会因为我们不开心就会停下来,也不会因为我们绝望,就给我们幸运,世界那么大,与我们的关系又有多大呢?我们只要负责把自己过好,你觉得是吗?男人说:你说的也挺有道理,人生本就痛并快乐着,我也希望自己能够潇潇洒洒的活着,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尘藍走到阳台,抬头看看天说:凡事皆过眼云烟,只有待到繁华落尽,才能见真诚。男人说:谢谢你的安慰,也谢谢你愿意听我的唠叨。尘藍说:我们是互相安慰,我也谢谢你。男人说:好,那不打扰你了,晚安。尘藍轻轻说:晚安。挂了电话后,尘藍用冷水洗了洗脸,躺在床上,准备关灯入睡,突然手机又传来一条信息:你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希望在你未来的日子里,有人疼,有人爱。看完信息,尘藍眼角里略过一滴泪,然后回复道:希望你不要太累,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圭江之夜


我前几天的一个晚上来到了圭江边,并且上了顺风号船,勾引我上去的不是什么,而是感觉上的一种需要。

在桥上,俯视着水上世界,那里面少不了莺歌曼舞,更少不了猜拳划掌,听着桥底下面传来的熟悉的歌,心中想着旧日的种种,于思念中生出一片美丽的彩霞,当然也会生出无奈的漂泊的流云!

活在人间,寻寻觅觅,不知为了什么而寻而觅,全由着兴由!我想象着她就在这城里,于是东奔西走,希望找到她曾经的至爱,更希望继续曾经的已失去了的与她的爱情,我在寻找她的身影,更在心底隐隐地燃烧着一股爱火,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因我显得很平静与适然。

寄居在熟人家中,免不了飞短流长,但是我有我的梦,为了寻梦,惟有置飞短流长度外,一天一天地探寻着不息不死的梦!

不管有没有明天,我注定了要撑一支竹蒿,向青草更青处漫溯了的,因为青草更深处有我渴望的柔情与梦想!

近来我无法忍受家里沉闷的气氛,于是出来到市区透透气,家人叫我回去,但我知道,家那里不是我的梦想之地,更不是我的理想所在,所以我不愿回去。

身上已无什么钱,过着仿似乞讨的日子,也无怪乎当晚我给在船上当歌女的小燕字条时署上天涯孤子的名称!小燕她当时唱的《加速度》弄得我泪流满面,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是感到委屈,抑或是感到凄凉?还是因为形单影只的自己独自一人凭吊已逝的爱情?

当时听那么一首歌,在歌女的声形并茂感染之下,想着往日阿翠从校园走过时的身影,以及同时泪流悲泣在教室走廊的那天下午,于是忍不住泪水夺眶而流。当年那天也是这么一首歌!当年是怎样的流泪呵,只因翠报以我愤然的一瞥,后来又摸不着试题的头绪,而后又看到了眼前不久之前令我落泪的仙儿红红的身影,那似乎都不能令我怎么样,只是很失落,但当校园里悲凄的《加速度》想起,我不禁潸然泪下!

事已往矣,而船上的一晚令我哭得痛快淋漓,更令我产生了结交歌女的想法,于是顺理成章地向她们索要签名。她说:哦,我不是明星,后半句听不太清楚,意思倒明了,也就是她自认为自己不配享有为人敬慕的资格!但是我要说一句:难道平凡的能够给人以精神慰籍和能够真正感动人的人不是很了不起的人吗?为什么非要那名气火红、大牌的所谓明星才有那资格呢?当然,大约她说的也不无道理,那是她的谦逊与有礼,因为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小人物,从事着一种或许不大受人欢迎的卖唱职业,而业绩的不景气,多少会对自己的职业产生怀疑,以至不敢对自己抱太多的期望,也不敢祈求太多的掌声!但是,她唱的歌,却感动了我,直至流下了感动的泪水!所以她是有被人索要签名的资格的!

由江边到船上,吸引我上去的是签名为小娟的女孩。她的舞姿,从远处看自有它的特色,我被牵引着更被感染着,说刻意也罢情不自禁也罢,总之我登上了顺风号船,以一睹那迷人的舞!或许有人说我是乡巴佬,因那舞只不过是最普通的一种,但我依然佩服那舞者的胆识,因为在如此守旧的一个地方,敢于以舞姿大胆表现自己的人可以说是敢于与守旧作战的勇士!我欣赏她们!

多么令人心驰神摇痛快淋漓的一晚,第二、第三晚却不再看到她们了,她们与我成了擦肩而过的过客,但是天涯孤客的我不会迷失了自己的方向,虽然有点漂泊的味道蕴含其中。

少年惊恐之夜


那是十年前的遭遇。十年前,我还是一个初中三年级的学生,在离家三十里外的小镇上读书。那天下午,在我们上自习课的时候,一个来镇上办事的本家叔叔找到我,告诉我祖母病重,快不行了,想见我最后一面。祖母只有我一个孙子,叔叔说她没见到我是不肯落气的,希望我赶快赶回去,见她老人家一面。祖母是我最亲的亲人,她老人家临死前叨念我,我焉有不去之理?

我向老师请了假,飞快地往家里赶。

回到家里,才知祖母已病重多日,父母和姑妈们日夜守护着她,等着给她接气。我见到祖母的时候,医生刚刚给她打过针,人还比较清醒,我叫了她一声,她立即认出了我。听父亲说这几日祖母连他和姑妈们都认不出来了。祖母已经骨瘦如柴、气若游丝,很显然,她的双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她的全身弥漫着一股死亡的气息。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面接近一个濒临死亡的人,内心震动很大。事实上祖母却奇迹般地捱过了那场重病,她是第二年六月无疾而终的。

说不清为什么,自我回来见过她之后,祖母一直比较清醒,不像一时半会儿就会上路的样子。吃过晚饭,天已经黑下很久了,我却必须赶回学校去,第二天是期末统考,这次考试的成绩对第二年升重点高中的保送和推荐起极大的参考价值,我不能不参加,而且还要考出好成绩来。父母要守护祖母,不能送我,我只能一个人回学校。这是我第一次走夜路,心里虽然有点虚,但还是硬着头皮出发了。我记得那夜是冬月十七或者十八,只有朦胧的月色,好在我走的是村级公路,很宽阔。一路上我走得很快,山野中很静,夜鸟或野物的叫声也没听到一声,我就那么一直低头走路,眼睛盯着脚下的路面,不敢四处张望。我知道一个人走夜路最忌打野眼,特别是在朦胧的月光下,哪怕是远处一棵在风中摇摆的小树,也会被当成一个张牙舞爪的鬼怪。我也不敢胡思乱想,特别是一想到祖母那即将死亡的样子,浑身就冷飕飕的。

惊恐发生在距小镇不远的一个峡谷里。我是翻过一个山坳进入峡谷的,这时大概已经是十一点多钟,夜深了。进入峡谷之前,我心里就虚得不行,如果有别的路,我肯定要绕过这个峡谷,但我别无选择。这里多年来一直是枪毙罪犯的刑场,阴气很重,许多大人夜里都不敢独行。我硬着头皮进入峡谷,峡谷里阴风阵阵,我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怕鬼偏遇鬼,这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叭叭的脚步声,我的头皮一下子紧了,赶紧快走几步,叭叭的脚步声也跟得紧了,我站住,往四周看了看,此时除了一大片朦胧的月光,整个峡谷空无一人,叭叭的声音也戛然而止。我再走,那声音再次响起,猛一回头,声音又没有了。我的头皮再一次紧了,我想到有人在峡谷里遇鬼的传闻,又想到是不是祖母已经落气了,她的鬼魂跟在我身后。我害怕极了,想撒腿就跑,但理智告诉我此时此刻千万不能跑,真的遇鬼了,一跑鬼还以为你怕他,后果越发不堪设想。我咬牙静静地站了一阵子,试着去找别的解释,我想会不会是我的脚步在峡谷里引起了回声,我放轻脚步,轻到根本就发不出声响,但是只要我一动,那种叭叭的声音就固执地跟在我身后。我站住,它消失,我再走,它又响起,我快走,它跟得急,我放慢脚步,它也不紧不慢的,叭叭叭阴魂不散地跟在我身后。我绝望了,我明白我是被恶鬼绕上身了,就在这时,我的头顶上骤然响起一声凄厉的叫声:呱我的头皮一下子炸了,惊恐地喊了一声:鬼!撒开双腿往前奔跑起来

幸亏那条峡谷不长,我一口气跑出了峡谷。一拐出峡谷,就是一个小村庄,房屋就在公路旁,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奇怪的是,一出峡谷,跟在我身后追赶我的令我恐惧的声音也随即消失了,但我还是不敢往后看。

那晚,我在一户人家的屋檐下歇了起码半个时辰才缓过气来。不是我跑得喘不过气来,而是被骇得回不过神来。那晚,我对这个世界最深刻的关于惊恐的印象永远烙在我的生命里。

再后来,我否定了那夜遇鬼的幼稚想法,因为我终于弄明白那令我惊恐的声音的来源,它是我帆布皮带头上的铁箍叩击腰间的皮带发出的声响在峡谷里的回音,我不动的时候,它没有叩击,我越走得急,它的叩击就越频繁有力。至于那声呱的凄厉的叫声,无疑是猫头鹰或野猫子发出的,我是被自己弄出来的声音吓着的。

那个惊恐之夜的最大的收获,就是让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实没有鬼,许多被鬼吓坏的人,说白了,是被他自己吓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