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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的时候一定会发生很多的事情,等到我们都老的时候就翻出来回忆,怎么样才称得上爱情故事呢?以下是小编帮大家整理的世界著名短篇小说:《 窗 》,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家。
偶然看到这篇小说,来自澳大利亚作家泰格特,文章不长,情节简单,但读完,却意蕴悠长:心中有景,处处是景,所想非所见,所见非所得!
01
在一家医院的病房里,曾住过两位病人,他们的病情都很严重。
这间病房十分窄小,仅能容下两张病床。病房有一扇门和一个窗户,门通向走廊,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界。
其中一位病人经允许,可以在每天上午和下午被扶起来坐上一个小时。这位病人的病床靠近窗口。
而另一位病人则不得不日夜躺在病床上。当然,两位病人都需要静养治疗。
使他们感到尤为痛苦的是,两人的病情不允许他们做任何事情借以消遣,既不能读书阅报,也不能听收音机、看电视……只能静静地躺着。
而且只有他们两个人。
02
两人经常谈天,一谈就是几个小时。
他们谈起各自的家庭妻小,各自的工作,各自在战争中做过些什么,曾在哪些地方度假,等等。wwW.qG13.cOm
每天上午和下午,时间一到,靠近窗的病人就被扶起身来,开始一小时的仰坐。
每当这时,他就开始为同伴描述起他所见到的窗外的一切。
渐渐地,每天的这两个小时,几乎就成了他和同伴生活中的全部内容了。
很显然,这个窗户俯瞰着一座公园,公园里面有一泓湖水,湖面上漫游着一群群野鸭、天鹅。
公园里的孩子们有的在扔面包喂这些水禽,有的在摆弄游艇模型。
一对对年轻的情侣手挽着手,在树林里散步。
公园里鲜花盛开,主要有玫瑰花,但四周还有五彩斑斓、争相斗艳的牡丹花和金盏草。
在公园那端的一角,有一块网球场,有时那儿进行的比赛确实精彩,不时也有几场板球赛,虽然球艺够不上正式决赛的水平,但有得看总比没有强。
那边还有一块用于玩滚木球的草坪。
公园的尽头是一排商店,在这些商店的后边闹市区隐约可见。
躺着的病人津津有味地听这一切。这个时刻的每一分钟对他来说都是一种享受。
03
描述仍在继续:一个孩童怎样差一点跌入湖中,身着夏装的姑娘是多么美丽动人。
接着又是一场扣人心弦的网球赛。
他听着这栩栩如生的描述,仿佛亲眼看到了窗外所发生的一切。
一天下午,当他听到靠窗的病人说到一名板球队员正慢悠悠地把球击得四处皆是时,不靠窗的病人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
为什么偏偏是挨着窗户的那个人,能有幸观赏到窗外的一切?
为什么自己不应得到这种机会?
他为自己有这种想法而感到惭愧,竭力不再这么想。可是,他愈加克制,这种想法却愈加强烈。
他白昼无时不为这一想法困扰,晚上,又彻夜难眠。结果,病情一天天加重了,医生们却对加重的原因不得而知。
04
一天晚上,他照例睁着双眼盯着天花板。
这时,靠窗的同伴突然醒来,开始大声咳嗽,呼吸急促,时断时续,液体已经充塞了他的肺腔,他两手摸索着,在找电铃的按钮,只要电铃一响,值班的护士就立即赶来。
但是,不靠窗的病人却纹丝不动地看着。
心想:他凭什么要占据窗口那张床位呢?
痛苦的咳嗽声一声又一声……卡住了……停止了……直至最后呼吸声也停止了。
不靠窗的病人仍然盯着天花板。
第二天早晨,医护人员发现靠窗那个病人已咽气了,他们静悄悄地将尸体抬了出去。
稍过几天,似乎这时开口已经正当得体,剩下的这位病人立刻提出,是否能让他挪到窗口的那张床上去。
医护人员把他抬了过去,将他舒舒服服地安顿在那张病床上。
接着他们离开了病房,剩下他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那儿。
医生刚一离开,这位病人就十分痛苦地挣扎着,用一只胳膊支起了身子,口中气喘吁吁。
他探头朝窗口望去:
他看到的只是光秃秃的一堵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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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城(短篇小说)
故事梗概
何樱桃,一个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农村姑娘。十五年前,丈夫因为车祸不幸身亡,狠心的婆婆,在得到何樱桃丈夫死亡赔偿金后,将她与不满一周的儿子净身赶出了家门。含辛茹苦的何樱桃,带着儿子回到了本来贫穷的娘家。
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丈夫死去的七年后,何樱桃哥哥在一次车祸中失去了左眼。面对交警模棱两可的责任划分,调解不成而最终进入司法程序。在蜗牛式的中国司法程序下,何樱桃不得不依靠借债艰难的为哥哥治病。一年以后,法院最终判决,肇事者担负部分医疗费用,而这部分的医疗费用连自己还债的利息都不够。面对判决书,何樱桃毅然拒绝签字,并从而走上了上访之路。
八年里,何樱桃一边为哥哥治病,一边赡养着多病的老母和抚养着自己的儿子,一边县里、市里、省里的上访,以致最后上访至国家信访局。她,一个只有初中文化农村女人,在八年的上访路上,硬是靠着自己死记硬背学到了不少的法律知识,
在这条上访的路上,她先后几次的被县里堵截,先后几次的被县信访部门从省里和北京接回。然而每次接回,都是以遥遥无期的等待而告终,这更坚定了她不断上访的信心。在她的内心里,有着杨三姐的影子,她要做现代版的杨三姐,不得到公平的判决誓不罢休。
因为她们上访,成了县里的上访老户,为了防止她们母子俩上访,镇上和村里扣留了她们的身份证,每年的两会,她们被围困在这座看似没有实则存在的围城里,出不了家门,乘不上汽车,过不了两会设立的关卡,由于自己没有身份证,自己连一份工作都找不到。为了打好上访这一仗,何樱桃讲究起了战略战术,就在国家重大会议召开之前,何樱桃早早的进入到了北京,并在重大会议召开之际,来到了国家信访局,将八年的诉求呈递了上去。然而令何樱桃没想到的是,在国家这个重大会议召开之际,县里尽然以村里的名义将她的母亲扣留并非法拘禁20多天。面对上边的重重压力,县里决定赔偿了事。何樱桃提出了百万的赔偿,却得到了县里私下里的调查。在一番调查之后,确认何家所有借据真实后,县里与何樱桃进行了讨价还价的交涉,最终以五十万了结了这段长达八年的上访案件。
在八年的上访路上,何樱桃得到了很多和她一样的人们无私的帮助,当她从这座围城里出来以后,他看到了许许多多围城之外的人们,在自己利益诉求得不到公正处理之后,纷纷被牵进了这座城堡而成为新的被围困者。为了这些得不到公平的人们,何樱桃拿起了法律这个武器,从新走进了这座围城,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和围城里那些为了自己头顶乌纱漠不关心百姓利益的大小官吏展开了新一轮的博弈......
一
崔银山死了,死于车祸,她的小媳妇抱着不满一周的儿子趴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
在那个不到五百人的小山村,崔银山的死顿时传遍了山村的每条小巷。
崔银山是在从建筑工地回来的路上,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被一辆飞驰的拉煤车撞死的。当交警赶到现场后,崔银山已经浑身冰凉了。
何樱桃自然哭的死去活来。崔银山是何樱桃的初中同学。初中毕业后,俩人同时进入一家超市,一个做销售,一个做保安。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一起餐厅就餐,一起夜市小酌。三年的同学加上两年多的同事,慢慢的俩人产生了好感并发展成了恋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后,俩人在众人欢乐的祝福声中走入了婚姻的殿堂。
一年之后,何樱桃怀孕了。自然,也就不能再去那家超市上班了。崔银山也只好辞去了保安,到一家薪水较高的建筑工地干起了粗活。
尽管崔银山一人的收入仅仅只能维持家计日常支出,但俩人生活的却很是甜蜜。
崔银山在家中排行老二,哥哥崔金山是那个山村的村主任,自然,生活条件要比崔银山好得多。崔银山是个有志气的男人,除了他和何樱桃结婚时的三间瓦房是父母给予的之外,其余的家具电器等都是他与何樱桃俩人的积蓄买来的。
何樱桃深深地爱着崔银山。崔银山每天傍晚从工地回来,何樱桃总是将热乎乎的饭菜端到崔银山的面前。睡觉前,何樱桃挺着大肚子将一盆冷热适中的洗脚水端到床前,为累了一天已经酣然入睡的的丈夫脱袜洗脚。崔银山也深深地爱着何樱桃,每到月底,工地发放当月的工资后,崔银山总是买一些何樱桃爱吃的水果和一些头饰品,尽管崔银山也爱喝两口,但碍于自己那点微薄的收入,崔银山只好戒掉了。
本来崔银山是可以躲过那一劫的。那天下工,崔银山自己骑着那辆结婚时买来的嘉陵摩托,像往常一样正要回家。就在崔银山推着摩托走出停车棚那会,工地上的一个同事突然叫住了他。听到同事没有交通工具回家后,崔银山爽快的答应了绕送同事。
崔银山知道家中的爱妻等着自己。送同事到了家门口后,崔银山并没有多呆,径直的骑着摩托绕着小路往回赶。
这是一个没有红绿灯的交叉路口。崔银山等一辆辆冒着黑烟的拉煤车过去后,发动着自己的摩托,谁曾想,正当崔银山走到路的边缘时,一辆急速行驶的大型拉煤车呼啸而来。来不及躲闪,崔银山被拉煤的大车狠狠的推出了二十多米,他的头部磕在了一棵粗大的树干上,鲜血顺着脸颊浸湿了他的全身。
交通事故解决的还算麻利。车主是当地一个有名的大款,为了自己的运输车早日恢复运营,车主爽快地答应了赔偿崔银山十万元的死亡赔偿金。
赔偿金立即被崔银山的父母存入到了银行。按照崔银山父母当时的说法,崔银山没了,但他还有父母,父母需要儿子赡养,至于何樱桃以及不满一周的孩子,那是何樱桃的事,与崔家无关。
何樱桃并没有说什么。她默默的流着眼泪,默默地抱着自己的儿子送走崔银山后,带着自己和崔银山仅有的那张结婚合影回到了自己的娘家。
二
婆婆的专横跋扈,婆婆的不通人情,让何樱桃更加冷静地思考了自己的未来。一个嫁过人的农村妇女,带着一个不满一周的孩子,何樱桃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茫然。
何樱桃决定让孩子随自己的姓。因为,何樱桃爱着那个和自己有着七年交往和两年恩爱夫妻的丈夫,尽管已是阴阳两隔,尽管自己的年龄才二十有五,何樱桃决定今生不再二嫁。
何樱桃在自己的娘家勉强地拉扯着自己的儿子何东。娘家的日子过得也很拮据,父母每日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做点小生意维持家计,尽管粗茶淡饭,但日子倒是过得还算舒心,毕竟是自己的父母。
一晃六年过去了。何樱桃的儿子何东也到了上学的年龄。何樱桃将儿子送到娘家附近的一个学校,何东每日的接送也便交给了自己的父母,自己找到了当年超市的老板,再次进入超市做起了销售。
何樱桃的哥哥何青云是个电焊工,也在一家建筑工地做工。嫂子陈思祺是一家电器公司的会计,收入也还过得去。何樱桃的复工,使得这个本来拮据的家庭有了一丝转机。
何樱桃拼命的工作立即引起了超市老板的器重。一年后,何樱桃担起了超市副食部经理的这幅担子。
何樱桃的升迁让家里人由衷的为她高兴。因为大家知道,何樱桃已经完全从崔银山死亡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大家高兴,何樱桃也高兴。
何家的日子开始有了起色。每日里,吃过早饭,全家各自去干各自的工作,直到晚上,大家才能坐到一起,有说有笑的吃饭、看电视。
天有不测风云,在那年夏天的一个傍晚,何樱桃的哥哥何青云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辆拉着建筑材料的车辆撞翻在地,车上滑落的钢筋刺中了他的左眼。
何家乱了。何青云是何家唯一一根独苗。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的何青云之所以能够娶到有着会计专业资格的陈思琪,一是何青云的老实本分打动了陈思琪,再就是何青云的吃苦耐劳。然而,由于家庭生活拮据,陈思琪一心扑在工作上,生儿育女还没有列入自己的计划之内。
何青云失去了左眼,成了一个残废,陈思琪会否因此与何青云离婚,成了何家心头的一块心病。
必经何青云与陈思琪生活了这么多年,俩人彼此恩爱。陈思琪毅然放弃了自己的工作,跟着丈夫到北京做了换眼手术。
这一点,何家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倒是何青云的交通事故让何家不能理解。出车祸时,何青云骑一辆自行车,靠着马路的右边慢速的行驶,那辆载着建筑材料的柴油六轮,在躲闪马路的坑洼时,突然撞倒了他,六轮司机眼睑人被撞倒,一个急刹车,车上的散放钢筋滑落了下来,仰面朝天的何青云哪来得及躲闪,钢筋的一头刺入了何青云的左眼。
何家报案后,一直自己垫付着医药费为何青云治疗着。何樱桃几次到交警队事故组要求对方垫付部分医药费,都被交警队事故组驳斥了回来,理由是等何青云出院了一并解决。
人是自己家的,对方不垫付,但总的要看病呀。何家东奔西跑的筹借着。
三
两个月后,何青云终于出院了。然而,何家却背上了重重的债务。
交警队事故组受理案件的权利只有调解。交警队事故组的一位警察告诉何樱桃。如果对调解不服,那只有到法院起诉进行判决。
按照交警队事故组的事故责任认定,肇事的柴油六轮车只担负三成的责任,理由是何青云骑着自行车没有在辅路上,而是在机动车行驶路上。
何樱桃不能理解,在这个小镇,道路只有一条,哪来的辅路?
第一次调解,对方只答应了赔偿一万七的住院费,对于到北京换假眼秋以及所花销的其他费用一概不管。第一次调解在双方吵闹声中不欢而散。
何家认为,出了交通事故,双方是都有责任的。但不能将没有辅路造成的责任强加在事故任何一方,这是政府的责任,是和老百姓没有任何关系的。在赔偿上,何青云失去了一只眼睛,已经属于残废了,这是对他在交通事故中的惩罚。但为了换取那个玻璃眼球,花费了将近十万的花销总的对方支付吧。
更令何樱桃不解的是,在这次交通事故中,自己的哥哥何青云本来是行驶在马路的右边而且靠近马路牙子的,但在交通事故的现场材料中,何青云倒车的地方却是离马路牙子三米远的地方。在这个只有八米宽马路的小镇,按照事故现场材料看,何青云当时是行驶在路的中央。
何樱桃立即感到了一种不祥。因为,在这个小镇,所有出了交通事故的都是要跑关系的,通过关系,和交警事故组的管事人接上了头,他们才会在调解中偏向着自己。
两次的交通事故,一次死去了自己的丈夫,一次伤害了自己的哥哥,都是自己最亲最亲的人,何樱桃再次陷入到了极度悲愤之中。
第二次的调解依旧延续了第一次的调解结果。只是,对方将赔偿的金额从一万七提高到了二万七。
两次调解无效,交警将案卷移送法院。
法院受理了案件,然而却是遥遥无期的等待。
何樱桃多次到法院询问,得到的答案都是案件正在办理之中,等有了结论一定按照案卷上的通讯方法告知他们。
何家是等不及的。因为,为何青云治病的大部分医疗费都是从亲戚朋友家借来的。亲戚家有的孩子读书需要钱,有的自己家盖房子需要钱,何家陷入到了举债维艰的两困境地。
所借的那些钱必须尽快的还给亲戚朋友。如果判决再不下来,何家再拿不到应有的赔偿,何家只有一条路子可走,那就是从社会上的担保公司高利息贷款。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就在何家为还借犯愁的时候,何青云的左右眼再次肿胀。何家再也顾不了自己家的那场官司,草草的在担保公司填了一些表格,将自己家的房产证交与了担保公司,带着贷来的三万多元跑到了北京。
此后的一年内,何樱桃来回往返于北京与小镇的法院。债务是越来越多,法院判决的消息却是越来越远。
为了弄清楚法院判决的程序,何樱桃几次三番的来到律师事务所,在一位好心的律师指导下,何樱桃硬是靠着自己的死记硬背记下了不少的法律知识。
四
一年以后,法院做出了最终判决,维持了交警队事故组的调解结论,并要求何樱桃在判决书上签字。
而这点赔偿费几乎不够何家所借债务的利息。
何樱桃看了看判决书,笑了笑,她将薄薄的三页判决书轻轻的放在法官宽大的办公桌上,头也没有回,径直的走出了法院的大门。
得不到公正的判决,哥哥所花的那些医疗费用就得不到公正的赔偿,没有公正的赔偿,何家欠下的所有债务将无力偿还,何家面临着无家可归的悲惨境地。
一年多来,何樱桃确实学到了不少的法律知识。他知道,在交通事故中,同情弱者是调解交通事故的首要;机动车辆和非机动车辆发生交通事故后,要按照交通事故的实际情况划分主次责任;法院接到一方起诉后,应该在七个工作日送达另一方当事人;法院受理案件后,简易程序为三个月,普通程序为六个月;法院的最终裁决是可以不签字的。
何樱桃决定了自己为哥哥维权的路子,那就是逐级的上访。
案子很快到了县信访中心的案头。何樱桃向接访的有关人员哭诉了自己家两年多来的不幸遭遇。在场的接访人员不时地拿出湿巾为她擦去眼泪。
同情总归是同情,而判决却又是另一码事。信访中心的职责就是接待上访人员,并通过相关程序督导案件的办理,当然,包括公平、公正。
这是一个小镇,一个远离首都和省会的偏远小镇。在这个小镇上,人们不时地会发现,一些衣服破旧、打着各种求援条幅的百姓,围堵在那个金光四射的县政府大院门口。
那是一些自己合法权益得不到公正处理的人们,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寻找到的唯一可以为自己申述的道路。
上访是没有多大用处的,信访中心接到案件后,发一份信访督办表,催一催办案单位也就了事了,没有人将你的案子当做一回事。
何樱桃等了近一个多月之后,在县政府大院门口,一位上访老户告诉了她。
难道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了吗?难道我们贫民百姓只能眼看着自己的合法权益得不到公正就要哑口无言了吗?何樱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上访信念。
小时候,何樱桃曾看过一部电影,那是一部贫民百姓为自己的冤屈不断鸣冤喊屈的电影,里边的杨三姐几次三番的冒死喊冤,最终杀害自己亲姐姐的人得到了法律的严惩。
现在是人民做主的时代。她相信,人民的合法权益一定能够得到公正的判决。就算某些层面带有着一定的地方保护,只要自己抱着杨三姐冒死喊冤的决心,总有一天,法律会还自己一个公道的。
何樱桃走上了赶赴市里、省里鸣屈喊冤的上访之路。
那年夏天,何樱桃上访到了市里,市信访中心有关人员接待了她,并翻阅了她的申诉材料,最后,市信访办的当面叫来了市法院副院长,就何樱桃的案子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市法院王副院长告诉何樱桃,他们将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复并作出相应的处理意见。
那天,王副院长还邀请了何樱桃一起午餐。为了更多的掌握法律知识,那顿饭,何樱桃几乎没有吃,他不断的向这位资深的法院副院长请教着有关交通案件审理中的相关法律条文,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何樱桃对法律产生的浓厚的兴趣。
令何樱桃没有想到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在那年那个春节后的两会期间,按照相关程序,何樱桃需要到省会信访。
何樱桃很早就起了床,因为她知道,到省会需要三四个小时的路程,需要坐早班车才能在上午赶到。由于自己多年的上访,家里几乎没有了现金,就是本次的上访费用,还是从担保公司借来的。何樱桃心想着,早去早归,不住宿,赶在晚饭前赶上发往小镇的末班车,至于啥时候才能到了小镇都行,反正自己在车上过夜的次数已经数不胜数了。
五
凌晨五点,天还黑乎乎的。西下的弯月照着夜空,几许调皮的眼睛在天宇间闪烁着。
汽车站里灯火通明。坐车的人们排着长队,售票窗口的大喇叭不时地向外喊着话。
下一位,下一位。
终于轮到何樱桃了,何樱桃将自己的身份证递了进去,缓声的告诉售票人员:省会。
售票员身边坐着一位身着警服的人。之所以没有引起何樱桃的注意,是那人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名警察,满脸的胡子和蓬乱的头发,外穿一件棉夹克式警服,没有上扣,里边露出了一件橙色毛衣。
警察是不这样穿警服的,因为,他们要么不穿,要么穿着却十分的严谨。
何樱桃认定那是一位假警察,最多就是一位二警察,甚至三警察。
警察拿过何樱桃的身份证,在一个四方似的仪器上轻轻一放,那个仪器发出了尖细的叫声,售票员立即停了下来。
有问题。售票员和警察对视了一下,然后将何樱桃的身份证递了出来。
你需要到村委会开具证明,否则,我们是不能卖给你票的。售票员一边将何樱桃的身份证递给她,一边告诉着她。
何樱桃问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乘坐,但接着售票口的喇叭又开始叫了起来。
下一位、下一位。
何樱桃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就不能买票而别人却可以。她问了很多已经购了票坐在椅子上等车的人们,最后,还是一位挺年轻的小伙子告诉了她。
现在是两会期间,凡有有上访苗头的都被录入到了那个四方仪器里了,两会需要稳定,所以上访户都必须老老实实的呆在家中。最后,那个小伙告诉她,可以到小镇以外的地方去等车,那里没有人管她要身份证。
何樱桃明白了,想不到自己为了自己的合法权益奔走,尽然被列入到了黑名单行列。
何樱桃感觉到,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包括为她擦拭眼泪的信访工作人员,还有那个法院副院长,他们一切一切都是假的,假心假意,看上去都是为自己的冤屈鸣不平,实则都是在糊弄自己。
何樱桃徒步走到小镇的边上,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还好,何樱桃刚刚停住脚步,那辆开往省会的车就到了她的面前。
省会、省会,走不走?何樱桃反射性的应了那人的问话,车门迅速的打开了。
上车、找座位、放行李、补车票。售票员再没有提及身份证的事。何樱桃心中默默地念着那位小兄弟的好。
车子很快行驶到了一个收费站。这是乘车出入小镇的一条主要道路。远远地,何樱桃看到了好多穿着警察制服的人。
这回何樱桃看到了真正的警察。不过,那个警察的手里同样提着一部仪器。挨个检查后,何樱桃被请下了车。
你不能出去,一会你们镇上的人就来接你来了。警察将何樱桃安顿在那间执勤的小屋后,再次回到了他的工作岗位。
透过小屋的窗玻璃,何樱桃看到,所有的过往车辆,一律都要检查身份证,就是私家车也一样。
何樱桃明白了。在这样一个小镇里,在这样一种环境下,在这样的时节,这个小镇的神经是紧张的,紧张的甚至连喘气都是急促的,就像是要上百米跑道一样,浑身的血液高速的流转着。
何樱桃从未有过类如今天的害怕,她似乎感到了一种压迫,一种从未有过对内脏的压迫,那种压迫来至于天宇,来至于外界,压的自己几乎不能呼吸,而在自己身体之外,像似有一个笼子,一个限制自己自由的笼子。
看着警察不停地验证着过往人的身份证,何樱桃忽然想起了两个字:围城。
她需要冲破笼子,走出这围城。何樱桃想,越是这样的围城,越是激起自己不断上访的信心。何樱桃更加坚定了自己的路子。
何樱桃最终还是被村委会接了回来。镇上的官员来了很多,多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着何樱桃。
满脸堆笑,语气和蔼。看着那些人的样子,何樱桃感觉到了粪坑边上的那种恶心。
六
由于身份证被小镇官员拿走,自己出不了小镇,何樱桃决心通过邮寄的方式将一封封诉求寄往各处。
一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信,石沉大海,杳无信息。
日子在一天的挨着,哥哥的病日日的看着。母亲的身体消瘦了,甚至露出了深深地眼窝。
看着一家老小,何樱桃合了双眼,一行苦涩的泪水流过了自己的心迹。
转眼挨到了后秋,何樱桃再也坐不住了。因为国家要开重要的会议,自己需要在那些围城还没有修筑之前,赶到北京。
何樱桃有一个姐妹在北京做着生意。何樱桃决定到她那里,一边打工,一边伺机上访。
功夫不负有心人。时间终于挨到了那个会议的前夕。那天很早,何樱桃早早的坐公交来到了国家信访局门口。
其实,何樱桃已经来这里好多次了。每次来,何樱桃都能看到好多来至于全国各地像她一样鸣冤的人们。从早晨到傍晚,这里黑压压的到处都是信访的人们。
何樱桃跟很多像她一样的人们交谈过,所以何樱桃懂得了在这条路上的一些用兵之道。那就是要么不出动,一旦出动,务必引起下边那些官老爷们的重视。
何樱桃将自己的诉求递进了国家信访局。
事情终于有了新的转机。那是递进合理诉求的第二天,也是早晨,何樱桃刚刚起床,她的手机响了。
来电话的是老家小镇的镇长,他告诉何樱桃,她的事情国家信访局已经通过正规途径到达了省里、市里以及县里,县里遵照上边的意思,将尽快给她结果。末了,镇长告诉她,他们已经从老家小镇出发,来北京接她回家。
中午时分,镇长的车子到了,何樱桃跟着镇长回到了那个小镇。
何樱桃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国家召开那个重要的会议之前,何樱桃的母亲就被请到了村委会,加派了俩人看护了起来,而且这一看就是20多天,直到会议结束。何樱桃是不知情的。挨了挨手指,何樱桃终于明白了,母亲被限制自由就是自己走了之后的第二天,何樱桃看着泪眼欲滴的母亲,两行酸楚的泪水顿时挂满了双腮。
这分明是非法拘禁。望着母亲憔悴的双眼,何樱桃愤怒了。
在小镇镇长办公室里,何樱桃同镇长以及从县里下来的县长、法院院长、公安局长理论了起来。
我要上访,就你们非法拘禁我母亲自由这一点,你们做为国家的一级政府,行使法律的国家机构,你们执法违法,你们要为你们的行为付出代价。
何樱桃再也无法和他们交流下去了,她站了起来,径直的走出了镇长的办公室。
大家纷纷跑了出来,一边劝说着,一边解释着,拦住了何樱桃。
县长也跑到了院子,他满脸的不悦,用一种并不标准的普通话训斥着镇长。
何樱桃最终还是被重新请回到了镇长办公室。
七
之后的几天,大家都是围绕着如何解决何青云八年前那场交通事故以及八年来何家为此付出的巨大代价问题,并就赔偿金额的多少进行了一番有一番的讨价还价。
按照何樱桃家所有的借据以及由此产生的高额利息,八年来,何家的付出是巨大的。自从何青云出事,一直身体不好,每年都会花去很多的医药费,嫂子陈思祺从此再没有到那家电器公司上班,母亲由此身体跨败,家里只有靠父亲做那点小生意艰难的维持。
何樱桃提出了百万元的赔偿要求,但最后还是被县长驳了回来。
其实,就在大家围绕如何赔偿何家损失的那几天,县长已经派出了公安人员对何家所有的借据问题进行了逐一的摸排调查。然而,结果令县长吃惊,何家所有的借据都是清楚的,包括,何家抵押的自己家唯一的房产。
最后,何家与县长讨价还价到了50万,这是何家最低的要求了。
县长答应了,并要求何家写出息诉罢访材料。
那是那年的第一次飞雪,何家接到了县长通知领取赔偿金的电话。何家八年的艰辛之路终于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拿着五十万的存款凭证,何樱桃头也没有回,径直的走出了县长的办公室。
几天里,何樱桃凭借着自己的人脉关系终于得知了县里这次有关赔偿自己的全部情况。
县委书记要调走了,而且是升迁到市里,县长接替县委书记的位置。上边发下话来,何家的案子解决不了,县委、政府班子暂不调整。鉴于上边的压力,县长在那个碰头会上,大骂了县公安局、交警队以及法院和小镇镇长,并责成四家单位担负了何家所有的赔偿。
在走出县政府大门口的那一刻,何樱桃再次看到了类似自己信访的人们,大家将政府的门口团团的围住,不允许任何人走出这个院子。
县政府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在院子里,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嘻嘻笑笑,指手画脚,似乎,对所有的求援者漠不关心。
何樱桃想到了自己八年来的艰辛,看着这些为自己合法权益得不到公正处理的人们,何樱桃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一种感觉。
何家的案子终于得到了解决,自己从此跳出了那个围成。站在围城之外,何樱桃看到了所有不幸的人们依旧艰难的为自己的合法权益奔走着,那是一条多么艰辛的路啊!
想想自己的维权之路,有多少好心的人们为自己出谋划策,又有多少和自己一样的人为自己提供帮助,多少和自己一样上访的人们给指点迷津,可以这样说,自己的维权,得益于和自己同样上访的兄弟姐妹,得益于大家对大家的无私帮助。
何樱桃有了自己新的想法。
为了这些得不到公平的人们能够得到公平,何樱桃需要给与他们帮助。
何樱桃再次走进了这座围城,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们,和围城里那些为了自己头顶乌纱漠不关心百姓利益的大小官吏展开了新一轮的博弈......
雅倩(短篇小说)
【一】
小杏花村的北面,有一座不小的山岗,山岗上有五颜六色的野花。站在山岗的最高处,可掬一捧蓝天洗脸;向西北眺望,远处的山脉蜿蜒起伏,延绵不断。
扭过头,往南看,小杏花村树上的杏花,随春而至,春逝而凋。在杏花上的眺望,也是对春的眺望。村庄的东南方向,有一条河流,它七绕八绕后,就能流到山脉那边的映红县城。那映红县城,是村里很多人向往的地方。
小河的水一年又一年地流着,滋润着这里的土地,自然也养育着这里的人。村里的人一年又一年地过着自己的日子,他们说一些和小河有关的事,也说映红县城的事,更爱说自己村里的事。
可不是吗?在村南头的大树下,两个中年妇女做着针线活,嘴里还在唠叨着村里的事呢!
“咱村,太重男轻女了!张家的媳妇李华,女儿雅倩上三年级那年生了个胖儿子,就嘚瑟起来了。对儿子娇贵的不得了,含在嘴里还怕化了,再瞧瞧对她的女儿,难道不是她身上掉下的肉吗?咋就那样……”穿浅蓝色上衣的中年妇女说这话时,怨气写在了她的脸上。
没等她说完,另一位就把话头接了过来。“女孩哪点不好!村里的王佩清,瞧瞧人家的女儿……”那妇女一脸的灿烂,流露的是羡慕之情。
一会儿,两个人的话头就拢在一起了:李华也是的,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这样的好女儿,人长得俊秀,又能干,学习又好,可她咋对自己亲生的女儿……
此时,又来了一拨人,其中一位,她猛咳嗽了一声。只顾说话的她们瞬间变了脸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得很尴尬。
其实,李华的女儿张雅倩是没有听到她们的议论的。她背着一大篓子猪草从她们身边走过时,还向她们微微一笑,算是有礼节地向她们打了个招呼。
说起来张雅倩,在这个村里也算个新闻人物。在三年的初中里,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是一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初中升高中的考试中,考的分数成绩相当拔尖,被映红县城高中重点中学录取,连她的老师都说她将来是上名牌大学的料。
雅倩的入学通知书,是她的好友赵燕转交给她的,有幸的是她也考入了映红县城高中,虽不是重点中学,但还是令很多同龄人羡慕不已。
那天,赵燕把入学通知书交给雅倩时,内心很激动,说:“雅倩,我们可以一起去映红县城读书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啊!想必你……”没想到的是,雅倩的冷淡反应令她大跌眼镜。
小树林里,雅倩叹息了一声,心里滋味五味齐全。她抬头望着天空一群向西北飞的白鸽,想它们会飞过山脉,在映红县城的上空,像一大片雪花起伏飘舞。想着想着,一大滴眼泪顺着她那清秀的脸颊悄然滑落。
【二】
回到了家里,雅倩把猪草剁好,拌上猪饲料,倒进猪槽之后,就轻轻地走到了屋里。
“妈,我还是想去县城上高中。”声音很轻,像掉在地上的针那样小。
“啪”的一声,桌子上碗里的水颤抖了几下,便有一些溅了出来。是家里的经济条件,是雅倩母亲过去已向她摆明了供不起她上学的道理,还是其他的原因,不去猜测。凡能这次李华一听到女儿说要上高中,气就不从一处来。
雅倩吓得浑身颤抖,头一低,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后。
屋里有了叹气声,那是雅倩的父亲张旺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声音有点浑浊,“值得发那么大火吗!”说吧,还用眼睛看了一下自己的妻子李华。
顿时,李华也觉得有些失态,火气稍微下来一点。“你弟上学需要钱,你爸又有病……”说着说着,她还不时地看低头不语的雅倩,琢磨着她的心思,看有何反应。
那憨厚老实的张旺,觉得女儿挺屈的,想说妻子几句,刚要张口,却又咽了回去,只是心里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女儿,同时也有些自责,觉得自己实在太没有本事了。这些心事,都写在了他那黑黑的脸上。
“你看,村里王强的女儿,嫁到五十里外一户富人家,帮衬了家里多少啊!还有玉红出外打工,每次回来,都给家里带来那么多钱,要不她弟弟……”李华的话已经向雅倩挑明了。
“妈,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自己该……”说这话时,雅倩的眼圈湿润了。
【三】
出了村头,她发疯似的向村东南方向跑去。
“雅倩,你怎么了?”赵燕不放心地问她,也跟在她的身后跑。
跑到河边的赵燕,一只手捂着肚子,气喘吁吁地问:“雅倩,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雅倩哭了,声音凄凉。赵燕不知怎样安慰她,就让雅倩靠在她的肩头,用双手抱着雅倩的肩膀,任雅倩两股泪水流在一起。
天已经很晚了,雅倩才从赵燕家出来。出了院门口,赵燕的父母不放心,还向雅倩叮嘱了几句。
两个人在通往大街的小道上,是赵燕打破了一种凄凉而又透不过气来的气氛。
“我姨夫很仗义,只要你把信交给他,他看了后,是不会让你睡在街头的,他也会给你找事做的,你就放心吧!”
“添麻烦了,谢谢你,谢谢你爸妈!”雅倩说这话时,嗓子里好像有什么堵着似的,含混不清。
过了丁字路口,雅倩转身见赵燕还站在路那边,木偶一样。她向她摆了个手势,意思让她回家,可她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很熟悉的丁字路口。
在这里,每次去镇上上学,要么赵燕在这里等她,要么她在这里等赵燕,从学校回来,她们也是在这里相互挥了挥手,才各自回各自的家,可以后……
【四】
五天后,在村北面的一个路口,有五个人为雅倩送行:那是雅倩的爸妈,还有赵燕的爸妈及赵燕。
“孩子,你不要把你妈说的那些不中听的话放在心里,咱家就这样的条件。出门后好好地照顾自己……”说这话时,雅倩他爸还用手背擦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眼睛里有几丝红丝。
雅倩的母亲低头不语。也许,她心里想的是家里减轻了一个负担,也许还有卸了一个包袱暗暗自喜的味道。赵燕的爸妈也很少说话。
班车来了,赵燕看了雅倩一眼,见她的眼眶里涌满了泪水,就转过身,背着雅倩小声啜泣起来。想自己要是有个弟弟,家里会不会也不供她去县城上高中,想自己以后到县城去上学,没有了雅倩这样的好伴侣,又是怎样的情景呢?
雅倩坐上班车走了,那年她十六岁。她到了映红县城下了班车,西边的晚霞有了灵性,觉得这位姑娘,本应该在这座城市……想着想着,就哭了,哭得泣红。
雅倩不敢耽误,问了路,急匆匆地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她要赶坐火车,到南方的一座城市去打工,也就是赵燕姨夫住的那个城市。
【五】
出了火车站,坐了两天一夜火车的雅倩,身心疲惫,一脸憔悴。
城里的人熙来攘往,人如潮涌。一位扎着马尾辫,上身穿着黄色夹克衫,下身穿着浅蓝色牛仔裤,脚上穿着运动鞋的姑娘穿梭在人群里,她就是雅倩,她像这人潮里很小的一朵浪花,她要在这里为生存和生活而奔波。
雅倩听村里人说过,有的城里人,你问路他都向你要钱,有的人故意指相反的方向,问路得问开店的,或者环卫工人。她担心别人骗她,就走到一位环卫工人面前,叫了声阿姨,问了路。她肩上背着行李卷,一手拎着一个大网兜里的日用东西,向一个公交车站走去。
在赵燕姨夫家,雅倩觉得浑身不自在,晚上睡觉,她失眠了。第二天,她很早就起了床,催促赵燕的姨夫领她去劳务市场找工作。
一连三天,都没有找到工作的雅倩心里很痛苦。那天傍晚,她在一个空旷的地方,看天空一朵流浪的云,一直到渐渐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第二天,她依旧早早地去了劳务市场。下午五点钟的时候,雅倩看到了一个带着一副眼镜,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样子很斯文,像个有文化的人。那人来劳务市场,是挑选一个看孩子的保姆。条件是:到他家照看一岁多的孩子,管三顿饭,晚上不管住,一个月500元,星期六,星期天放两天假。
突然,他被二十多个女人包围了。大家七嘴八舌,竟然有人为争这件事闹得脸红脖子粗,有的还动起手来。说来也怪,那男子眼睛一亮,竟然看准了一个挤不到他跟前,用热辣辣的眼睛渴求他的姑娘。
他不是看上了她出众的漂亮,而是他有一种感觉,觉得她心灵纯洁,人朴实,能吃苦,他和妻子上班后,一定会照看好他们的宝贝儿子。就这样,他用手拨开了众人,走到了雅倩的面前。
果然不出所料,雅倩在他家里细心地照看孩子,孩子睡觉时,还帮忙做一些家务。夫妻俩在文化站上班,见了同事就说他们烧高香了,雇了一个好保姆。赞起雅倩来,那话一说,就是一大箩筐。
一天,洋洋的妈妈一进门,把一个包裹放在茶几上,就兴奋地说:“雅倩,这是你的包裹,快打开看看,是啥东西!”一脸惊愕的雅倩不知所措,在洋洋妈妈的催促下,她才小心谨慎地打开了包裹。
包裹里是一套高中自学书。雅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泪珠儿陡然溢上眼角,明亮的眼睛里盈满了泪花。
“洋洋睡觉了,星期六,星期天你都可以自学。过去你是学校里的学习尖子,你就靠自己圆你的大学梦吧!”
雅倩流下了眼泪,那是激动和感激的泪水啊!
洋洋妈进门时心情急,穿反了的拖鞋,她低头倒了过来。那双拖鞋,被雅倩洗得一尘不染。
【六】
楼道里传来的吵架声,震耳欲聋。
“雅倩,多好的姑娘啊!在咱们家,一个星期吃两天饭,还非要交生活费,有什么家务活抢着干,还买一些菜之类的,可你还是看不惯人家。”这是李燕姨夫的声音,随后他气的把杯子摔在了地上。
“这家要是来人了怎么办?谁也不欠她的,难道非赖到我们家不可……”赵燕姨的嘴更不饶人,她比他还气,抓起杯子,向墙上的一面镜子砸去。
站在二楼楼道里的雅倩,难过极了,用手偷偷地抹着眼泪。
一会儿,屋里鸦雀无声了。雅倩上了三楼,敲门进了屋,一见赵燕姨的脸色,就毛骨悚然。她还用眼睛剜了雅倩一眼,说话阴阳怪气的。无奈,她离开了赵燕姨夫家,在一个不到五十平方米的出租房内落了脚。
房子的格局:两室一厅,一厨一卫。雅倩和她的四个姐妹住在大卧室内,两张高低床,她睡靠门的上床。
这里,有五个和她年龄相差不大的姑娘,她们都是从农村来的,有的命运和她一样,都是挺苦的。不过,雅倩和她们在一起,觉得有话可说,心情自然快活了些,有时还能听到她的笑声呢!在这里,有个叫韩嫣的姑娘和雅倩关系最铁。
一天晚上,房子里只有雅倩和韩嫣,两个人无拘无束。唉!也该她们天真浪漫一回了!
这两个校花,说了很多有趣的事。雅倩疯了,一向内向的她嘴把不住了,竟然说出初三那年,有六个男生偷偷地给她情书的事,那泼辣的韩嫣说起这方面的事,更是神采奕奕,手舞足蹈,听得雅倩笑弯了腰,气都有点喘不上来了。
她们心中都深植了一个梦想:上大学,大学毕业后在一个事业单位,端着铁饭碗,好好做事,不占不贪,干干净净地做人。此时,她们的笑脸红红的,向西边熟透的晚霞。那命运对她们的不公,还有往日里的心酸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七】
转眼一年过去了,这天星期二,洋洋的妈没有去上班,脸色显得很不平静,她要告诉雅倩一件事。
“雅倩,洋洋他爷爷和奶奶都特想洋洋,也为了我们对他们有个照应,就托关系要把我们调到他们身边,没想到办得那么顺,调令很快就寄来了!”洋洋妈说这话时,很难为情,心里酸酸的。
一下子,雅倩眼里有了泪水。洋洋妈递给她毛巾让她擦眼泪时,自己一汪眼泪也从眼眶涌了出来。
“雅倩,我们不会一走了之的。你在这个城市人生地不熟,我和洋洋他爸这几天忙着托关系,已经说好了,后天就领你去一个幼儿园去应聘教师。”
雅倩聪敏好学,做事一丝不苟,人又长得漂亮,有爱孩子一颗纯洁无暇的心,这些都是洋洋他爸和他妈向幼儿园的院长介绍的。她很顺利地通过了面试,就这样,雅倩就成了这家幼儿园的幼教教师。
发往上海的火车快开了,洋洋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大哭起来,还用小手拍打着车窗,嘴里呼喊着,雅倩大姐姐,雅倩大姐姐……哭声,怕打声,喊叫声交织在一起。
洋洋妈妈鼻子酸酸的,心像针扎似的。她赶忙从内衣口袋,掏出了五百元钱,含着眼泪催促洋洋他爸爸交个雅倩。
雅倩说话声音哽咽,推着洋洋爸爸的手坚持不要。还是洋洋他爸硬塞进了雅倩的外衣扣袋里,不放心,还把雅倩的衣服扣扣好才匆忙地上了火车。
火车走远了,雅倩的眼里闪动着泪光,站在那里像一棵带泪的芭蕉,又像一株风中的翠竹。
【八】
公交车来了,大家一窝蜂地往上挤,还有一个小女孩被挤哭了。那些身强力壮的自然抢到了座位,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公交车上,人挤得水泄不通,一个急刹车使雅倩东倒西歪,不知是谁还踩了她一脚。她一只手抓着头顶的横排扶手杆来保持平衡,另一只手还摸了几次有钱的那个口袋。
两个大妈见了下了公交车的雅倩,几乎同时大声惊叫起来:“姑娘,你的口袋小偷用刀片割了!”
瞬间,雅倩脸色煞白。她慌忙摸了一下口袋,那五百元钱被小偷偷走了。
两个大妈被这位农村来打工的姑娘哭声感动得直抹眼泪,一边安慰着她,一边向公安派出所走去。
在派出所,一个公安让她详说从火车站到坐了十八站车下车的情景,她说的很简单。那男公安摇了摇头,意思没有提供有用的破案线索。
回到宿舍,雅倩哭了,哭得很伤心,那声音响彻云霄。
【九】
一天早晨,门卫值班老王匆匆地跑到三楼,告诉雅倩有人找她。这大约是雅倩在这家幼儿园上半年班时发生的事。雅倩觉得奇怪,愣了一会儿,她还是下楼了。
找雅倩的是那次领她去公安派出所的两位热心大妈,她们正在幼儿园大门外前面的一个小树林里等她。
“姑娘,案破了吗?”一位大妈看着雅倩,关心地问她,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孩子,你过得好吗?”另一位大妈叹了口气后问她。雅倩热泪盈眶了,清了清嗓子说:“大妈,谢谢你们还惦记着我,我挺好的,别为我担心!”其实,雅倩过的日子,捉襟见肘。
她们交给了雅倩一张报纸,说了一会话,还不放心地交代了几句,就和雅倩告别了。
报纸上登了一则消息:市里一家很有名气的幼儿园公开招聘幼儿教师。
这家幼儿园,那两位大妈向她作了介绍:如果聘上了,在考上教师合格证,只要好好干,过五年就可以转为国家正式教师了,还说,这里条件好,如果聘上了,你在这里就可以住上两个人一间的房子,还有食堂,要比外面吃饭便宜的太多了。
两位大妈说的话一点都不假,因为她们去了那家幼儿园,还特意找到了幼儿园的负责人了解情况,那幼儿园的负责人开始还以为她们是为自己的女儿来的,要么怎么会问的那么细呢!
面试那天,有很多人来应聘,她排在第十六位。轮到雅倩时,她双手把她的简历递给了面试的负责人。那负责人刚看到张雅倩的名字,就抬起头仔细地看了她一眼,接着他低下头看起她的简历来。
那简历上填的内容有:张雅倩,初中三年,年年被评为校优秀学员班干部,还有初二那年县统考,她荣获全县第三名的好成绩,还有她在一家幼儿园做过幼教的事。
那负责人,简单地问了一些情况后,就低头不语,只是在她的简历上用笔画了个小三角。
雅倩用眼睛的余角扫了一下那一堆简历,看到了其中的三张,那些人学历都比她高,一个还是本科生。她心里打了个冷颤,一种失落感油然而生。
过了很长时间,面试才结束。开过碰头会后,那位负责人和身边左右的两个同事交头接耳了几句。他喊张雅倩,叫她过来一下,雅倩心里砰砰直跳。
“张雅倩,你被录用了,不过你得去医院体检一下,幼师上岗,必须持有健康证。”雅倩深深地向他们鞠了一躬,眼眶里涌满了激动的泪花。
转过身的雅倩,很多人羡慕的目光刷的一下都聚焦在她的身上,她向大家微微一笑,笑得极其完美,无懈可击。
雅倩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抬头仰望一群向西飞的无忧无虑的快乐的小鸟,太阳神把一种纯洁的美,写在她那红扑扑的脸庞。
【十】
第二天,雅倩很早就匆忙去了医院。
一个细节,雅倩是不会看到的。一位老医生的抽屉没关紧,里面有几个红纸包的东西,样子像小长方形,接着他用很鼓的肚子一挺,把抽屉关严实了。
雅倩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跟前,双手把自己的体检报告递到他的手里。那医生看完体检报告后,抬头看了雅倩一眼,就低起头大笔一挥,开出了一千元的处方,并神色严肃地说,你患有乙肝,很严重,需要马上吃中药治疗。
刹那间,雅倩感觉到有五雷轰顶。她浑身颤抖了几下,觉得昏昏沉沉,差一点昏了过去。
眼眶里都是泪水的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艰难地回到了她的住处。
她捶胸顿足,声嘶力竭地问老天,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乙肝?一千元钱药费就这样降落在雅倩的身上,降落在一个社会地层的小人物身上。在寝室里,她哭得撕心裂肺。
她的好姐妹韩嫣也流泪了,她用手擦了擦眼泪,一边安慰她一边想办法。两个人凑起来也只是五百元钱,她们也想到去借钱,可在这个城市你去给谁借呢?即便你认识,都知道你收入微博,挣的钱只是交个房租,交个水电费,交个物业费,还有……你吃都成问题,谁给你借呢!
路还要往前走,人还要活。在百般无奈的情况下,为了这一千元,雅倩就听了韩艳的话。
经韩嫣朋友的介绍,她去了KTV当了陪唱小姐。
幸运的是,两个星期,她就筹齐了一千元的药费。
那一大包的中药买回来后,她偷偷熬着喝,即便是再苦,她也得忍。喝了一个疗程后,她忐忑不安地去医院复诊。
办公室里一位女医生,大约四十五岁左右,脸胖胖的。不屑一顾地说:“谁说你有乙肝呀,这分明是误诊!”接着她还絮叨了几句,就把病历本退还给了雅倩。
雅倩愣在那里,有云里雾里的感觉。那医生嫌弃她没有眼色,就用开处方笔敲起了办公桌,提醒不知趣的她离开。
走出了医院大楼,因那医生的态度,使她半信半疑。就坐上公交车,去了一家大医院复诊,果真她没有感染乙肝。
雅倩太憋屈了!她担心忍不住会大哭起来,就一只手紧紧捂住嘴巴,向楼下跑去……
【十一】
在这期间,她原来上班的幼儿园院长知道她被一个正规的幼儿园录用了,再加上她好些天没有上班,她的工作就被人顶替了。祸不单行,在这期间,也就是在雅倩被录用的幼儿园没有报道的第八天,那位负责人接了个电话,是一位市里的领导打给他的,要他的女儿去他那里做幼教教师,想好了给他回个电话。
为这事,他很焦虑,在办公室内走来去。
他想到了这位市里的领导是不敢得罪的,以后还有求人家的时候;他想到了市里的那位领导,人家那里会把自己的千金长久地放在自己的小庙里呢,人家只不过是……他又想到可伶的雅倩,这位农村来打工的姑娘因失去这份工作,可能……他又想到招聘前,那两位大妈为雅倩像关心自己女儿一样的情景,脸色变得更加阴沉。
等了五天,雅倩还没有来报道。他反复权衡了利弊关系,最终还是给那位市里的领导回了电话,那边的笑声很爽朗,也很刺耳和揪心。
这些不幸的事儿,一个个降落在雅倩的头上,她一个弱女子又有什么办法呢?在绝望无奈时,为了生存,为生活所迫,她再次走进了那家KTV,当起了陪唱小姐。
【十二】
KTV老板,见了雅倩,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自然高兴了,雅倩的到来,是他求之不得事,因为雅倩走后,有好几个客人还问她,有的就是冲她而来的。
“雅倩,你有魅力啊,有一位工程师,有几次,一听说你没来,就扭头就走了!”其实,那老板不知道的是还有一个客人,那男人的年龄至少可以做雅倩的叔叔,他就是赵大海。赵大海善于观察,他看出雅倩来这里做事是另有原因的,他感觉到她内心很痛苦,就有意地接近她。
一次,夜已经很深了。雅倩从KTV出来,总觉得有人跟在她后面,心里很害怕,就进了一个大商店。她通过玻璃窗,发现了是赵大海。
赵大海告诉她,你一个人夜里走路很不安前,我就……他把她送到了她住的楼底下,雅倩向他挥了挥手上了楼。她的心像小溪,清澈透亮,觉得一股股暖暖在心底流淌。
后来,那老板说的那一位工程师,渐渐和雅倩接触多了,他知道有人关心着雅倩,就松了一口气。
一次,几个做事的小姐在聊天,提到了雅倩,说雅倩来了之后,这里的人气明显上升了。
雅倩身高大约1米67左右,长得很漂亮——身材苗条,瓜子脸,皮肤白皙,一双水杏眼清澈透亮。她很纯洁,像雪山冰清玉洁的雪莲。雅倩的遭遇很不幸,可有人还不同情她,反而在背后悄悄地议论,戳她的脊梁骨,说她不知道勾走了多少男人的魂,盼望着雅倩倒霉。
大约过了二十天,走在街上的雅倩遇到了社会上六个混子。他们见了雅倩,竟被迷的神魂颠倒,眼睛发愣,接着便心生歹意,围住了雅倩,说要陪着哥们玩玩,要闹事凌辱她。
街上有的人看见了,怕引火上身悄悄地躲开了;有的人在周围想看热闹;还有的人心态很淫邪,希望看到他们想看到的一幕。
那几个家伙动手动脚,雅倩挣脱不了,就哭喊着救命,那声音传得很远很远,也很凄凉,也很揪心。
一个留着黄头发的家伙,正撕扯雅倩上衣时,突然一声猛吼,住手!使他的手颤抖了一下。
那是一个小女孩,从少年宫学习回来,听到了雅倩凄惨的呼救声,就哭着拦住了走路的三个叔叔,求他们赶紧去救雅倩。
其余五个家伙一看像是从农村来城市打工的三个农民工,就冷冷一笑,摆开了打架的阵势,目空一切,气焰十分嚣张。
没想到,其中一个像农民工的壮汉,身手不凡,几下子就把那个黄头发的家伙打趴在地,直呼饶命。在厮打中,不到十分钟,那五个家伙也服软了,一起跪在地上一把鼻子一把眼泪磕头求饶,说以后再也不敢欺负无辜的女子了。此时,人群里有了掌声。
雅倩的眼眶涌满了感激的泪水,她感恩地向救了她的人深深地鞠了几个躬……
【十三】
老板说的那个高级工程师,叫李江,在一个很不错的单位上班。
他主动接近雅倩,套近乎,这样,渐渐他们就熟悉了。雅倩诉说她的不幸时,他面部显得很痛苦,竟情不自禁地拍着胸脯说:“我会保护你的,我还要帮你脱离这个肮脏的行业,让你有一个从新的生活!”接着,他还对天发了誓。
对于雅倩来说,能在这个时候出来一个人体贴关心她的人,她怎能不从内心里感激他呢?
李江的确在她为难的时候帮了她。一次,她住的寝室被盗,几个姑娘都感觉住在这里太不安全了,一个个都搬走了,雅倩无奈时,他在一个小区里给她租了一间房子;另一件事是他在一个私人开的被服厂里,为雅倩找了一份工作,这也就是他说的,使雅倩脱离了那个肮脏的行业。有了这样的条件,雅倩就可以利用业余时间自学高中的课程,为参加高考做准备。
雅倩是个知道感恩的人,谁要是对她有一点一滴的好,她都会记在心里,她还会想办法弥补人家的情。为此,她用自己微博的收入,为李江买过衣服,还为他……
李江比雅倩大十岁,要是几天不见雅倩,心里就没着落,所以他时常来看雅倩,眼睛变得锐利饥渴,纷飞斑斓。问这问那,体贴关心。雅倩心灵纯洁,像涓涓溪流清澈透明。为此她感觉到生活里有一股暖流,在悄悄地温暖着她那多次受到摧残和欺凌的心。
一天,李江邀雅倩到公园,说她学习太苦了,要陪她散散心,雅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答应了。
公园里,李江在那么多人面前,有意贴近雅倩的身体走路,闹得雅倩心里很不自在,脸上不由的有了绯红。
有人窃窃私语:“那人的媳妇太年轻,太漂亮了!”这是一个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在和他的同伴说,他的同伴接过他的话茬:“唉!那是人家上辈子积德多了,修来的福分啊!”接着,还有很多人在议论他们。
雅倩听了,感到别扭的不得了,脸胀得通红,一直红到衣领的下面。她有意疏远李江,而李江却偏要拉紧她的手,她的手指又嫩又白,放在他的大手掌里很像一朵楚楚动人的兰花。在公园的路上,他把头举得高高的,样子得意无比。
李江和雅倩不同,他是另一个层次上的人了,一些事他可以做的激情彭湃,一些事他也能做到深藏不露。
【十四】
过了半年,李江说他要调到另一座城市了。临走的前一个星期二,他向雅倩求婚了,还说在新单位站稳脚跟了,买上楼房就来娶雅倩。他还向雅倩发誓,若要变心,天打五雷轰。为此,雅倩被感动了,清澈的眼睛里有了幸福的泪花,想到了自己有了归属和依靠,就默默地点了点头。
算算日子,也有半年了,雅倩已考上了大学,她需要李江帮她一把,为见到他,她望眼欲穿。可那李江总是以各种理由不让雅倩来找他,她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去了李江工作的那座城市。
到了后,她给他打电话,他推说有事没有时间见她。后来雅倩打了几次电话,不知什么原因他都没有接,她在宾馆里等得焦虑不安。
就在第二天的夜里,房间的门轻轻地敲了几下,雅倩吃了一惊,顿时一脸喜悦,赶紧打开了房门。一看,进来的是一位女服务员。
“一位先生,叫我转交给你一封信。”那服务员很恭敬地把信递到雅倩手里,向她笑了笑,就和她告辞了。
信写的很长,那内容是:雅倩,我无脸见你!我不该骗你我没有老婆,其实,我还有一个孩子,我不能…….这是李江内心受到了谴责,经过反复考虑,才给千里迢迢来找他的雅倩写的一封信。
就这样,蒙在鼓里的雅倩被李江耍了,被无情的抛弃了。在感情上,雅倩成了李江的玩物,成了一个牺牲品。
返回来后,在自己的房间里,她用手抵住额头,被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痛苦占据着。她的心在流血,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着哭着,便有了自杀的念头。
【十五】
那拍打门的声音震得玻璃都快要碎了,接着便是撞开了门的声音。
苍天有眼,命不该雅倩命绝。
一向心里装着雅倩的赵大海,知道她在被服厂里上了班,还知道她考上了大学,他从内心感激那个帮助雅倩的人。不知怎么的,他有些放心不下,就去了雅倩考上的大学。得知她没有来报道,心里就忐忑不安起来。他叫上韩嫣一起来找她,可偏碰到了雅倩想不开,就救了雅倩的一条命。
在医院里,雅倩被抢救过来了。
韩嫣握紧雅倩的一只手说,你咋那么傻啊!你走了之后,我……安慰雅倩的她反而哽咽着说不下去了,就扭头跑到走廊里,坐在长条椅子啜泣起来。
病房里,雅倩向老赵诉说自己的身世,在学校是个品学兼优的学生,来到这座城市经历的一系列心酸往事……说着说着,哭得泣不成声了。那老赵在一旁眼睛里涌满了泪花。
“听我的话,你要好好的活着。这样吧,明天我就把两万元的学费给你交上,你就安心地上大学吧!”老赵说话完这话时,看了痛苦中的雅倩一眼。那意思是,我老赵是板子上钉钉子,是个说话算话的主。
他的确这样做了。除了替雅倩交了学费外,还为雅倩在学校附近找了1室1厅1厨1卫的房子,一次性交了三年的房租,还给了她一定的生活费。老赵是商界的一个老板,他资助了一个贫困大学生,为此,有很多人赞美他。他心里高兴的不亦乐乎!
雅倩能做什么呢?她只有对他感激不尽,把他当长辈看,发奋学习,将来有条件了,好报答老赵。她时常心里过于不去,感觉欠他的太多,再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又让别人怎么看呢!
那天星期天,雅倩的房门被轻轻地打开了,那是老赵来给雅倩送东西来了。东西放进了厨房,坐在沙发上时,看到雅倩的卧室门有一条很小的缝隙,就轻轻地推门进去一看,原来雅倩在床上睡觉。
雅倩穿得单薄,盖着一条线毯,身上的一小部分裸露在外面。
他愣了一下,想悄悄地从卧室出来,可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雅倩的皮肤特好,细腻藕白,两个奶子虽被线毯盖着,也掩饰不住丰满。忍不住了,他就弯下了腰,亲吻雅倩……
雅倩醒了,吃了一惊,看了发呆老赵一眼后,接着微微的一笑,清秀的脸庞多了一页清纯。
“你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姑娘,我想入非非了,对不起,雅倩!”赵大海颤抖了一下,内心受到了谴责,像雅倩道了歉。
这件事过后,赵大海和雅倩在一起时,他就格外注意分寸,尊重雅倩,再也没有这种出格的亲密之举了。
【十六】
学校值班室的老江,急匆匆地跑到三楼的一个班级,敲起了教室的门。王老师问明了情况后,就走到正在看黑板抄笔记的雅倩身边,小声地说:“张雅倩,有你的电话,是急事,赶紧去值班室接电话吧!”开始,她以为是韩嫣,可她又一想,脸色变得煞白。
“雅倩,你爸现在躺在医院,医生说要开刀。我们东筹西借,才好不容易借来两千元,还差三千元,你……”电话不知使用谁的手机从医院的病房里打来的,她还听到了父亲的呻吟声。
雅倩,自从上学后,就没有了经济来源,这一时半会到哪里筹钱呢?她也想到了老赵,可她又怎能开这个口伸手向他要钱呢?她心里刀搅一样的痛,无奈之下,为了钱,她再一次走进了ktv。
第三天的晚上,雅倩陪着几个客人聊天,他们笑,她也得跟着笑,那些人乐得眉飞色舞,心花怒放,而那里会知道雅倩有难言之隐和内心的苦楚呢?一个客人喝多了,忘乎所以,也不管雅倩乐不乐意,就硬拉雅倩的手,非要让雅倩和他唱歌、跳舞。
就在这时,雅倩的眼帘里突然闯进了一个人。那男人的脸色很可拍,令雅倩浑身颤抖。接着她用无奈而求助的眼光瞟向叫什么红的小姐,渴求她赶紧给她解围来圆场。
两个人只是目光短暂的交流瞬间,那叫什么红的小姐已完全心领神会了。
“雅倩身体不舒服,我来……”她说这话时,向雅倩使了个眼色,意思让她赶紧走。
【十七】
出了ktv厅,她心惊胆颤地上了一辆黑色私家车,头一直垂的很低很低,一句话也不敢说。
在她的房间里,赵大海声嘶力竭,抡起巴掌扇了雅倩一个耳光。雅倩一只手捂着很疼的半边脸,那一行泪水湿润了她的手指和掌心。
“我给你送东西,见你不在家,担心你,就到处找,你知道吗?你天资聪颖,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姑娘,不好好学习,却这样做,那会变得庸俗,堕落的。你不知道吗?你是在用刀子在捅我的心啊!”说着,他竟然扭过头,背对着雅倩,哭出了声音,身体还在不停地颤抖。
“我爸……”雅倩声音哽咽,嗓子里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声音很小,断断续续。
“那你急用钱,为什么不告诉我呢?”说完这句话,他扭过头来。雅倩看到了他两行的泪水。
雅倩站在那里,吃惊的像木头人一样。那赵大海毕竟是在商界混了多年的老板,小有名气,而他今天的一举一动,不管是谁见了,都会惊得目瞪口呆,不可思议。愣了一会儿的雅倩,回过神来,猛然跑进卧室,哭得泪流满面。
第二天一大早,雅倩上学去了,而赵大海拿着雅倩给他的地址,一个人悄悄地向邮政储蓄所走去……
还是值班室的老江,他又是急匆匆地跑上了三楼,用手轻轻地敲了几下雅倩上课的教室门,还是那位老师转告了雅倩。
“女儿,不是说让你寄回来三千元为你爸治病用吗?而你却寄来了八千元。好女儿……”那是雅倩的妈妈给雅倩打的电话。
“好女儿!”这三个字很刺雅倩的心,想想过去的妈妈,想想赵大海,心像刀绞一样的痛,她想哭,可还是强忍了下去,就低着头,向教室走去。
【十八】
雅倩吃苦受累惯了,依赖赵大海供着自己上学,还要他的钱,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她害怕爱搬弄是非的人说她是一个被包养的女人,为此,她特想依靠自己,一边打工,一边攻读大学。
雅倩闷闷不乐。她的心思,赵大海怎能会看不出来呢?为了满足了她,他为雅倩在学校附近找了一份工作,不过,赵大海看雅倩的次数多了,还偷偷地在她卧室中看的书里,抽屉里,放一些钱。
雅倩人长得漂亮,学习又好,很快受到了老师和同学们的青睐。她有了笑声,在校园里更加显得楚楚动人了,她还是大学里的文艺骨干呢!其实,另一个人比她还高兴,那就是看到雅倩脱离了过去影子的赵大海。
毕业那天,有几个单位争着要成绩突出,浑身充满魅力和朝气的雅倩,那时的雅倩二十二岁出点头。
在市里的一个单位内,她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认真负责,成为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不到两年的时间,她就成了这个单位的中层领导,还在她的单位为韩嫣安排了一份事做。
推开办公室的窗户,飘逸着长长秀发的雅倩,向远处眺望。那些刻在心灵深处的伤疤,那些痛心流泪的画面,那些伤害自己的人或事……没有在她的心里翻腾。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竟然灿烂地笑了。
是啊,做人就应该这样——在生命之河的左岸是忘记,在生命之河的右岸是铭记。我们乘坐着各自独有的船在左岸与右岸穿梭,才知道——忘记该忘记的,铭记该铭记的。
楼下,桂花飘香,树上的花朵像湛蓝夜空中的星星,朵朵笑意盈盈,与她的心灵呼应,是那样的默契。
年终,单位在礼堂开联欢会,雅倩刚一登台,台下就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台上的雅倩感怀,那一年又一年的亲情,爱情,友情,恩情,情情触动她的内心。那铭记心中的情,落地生根,并妖娆绽放。她脉脉含情的两眼闪着泪花,感谢那些过去关心和帮助过她的人,并深深地鞠了一躬表达自己的心意。
台下,其中一个手拿鲜花,坐在前排的,鼻子一酸,流出了眼泪,她就是韩嫣。
雅倩好漂亮啊!她的美不仅长得好,还有那种来自心灵深处的美,那是善良发出美丽光芒心情的绽放,那种美感是那样的动人心魄。
“我们在回忆,回忆那过去,在冬天的山巅,露出春的生机……”她唱得动人而美妙,给拘羁在寒冬里的人们得以舒展的激情和美好的憧憬!雅倩像盛开的雪莲花,那闪烁的舞台灯光,映红了她的脸颊。
二十四岁的雅倩,年轻貌美,事业有成,追她的男人很多。也有人背后议论她,说她只要用手一抓,一抓就是一大把。
很多人猜测不到雅倩的心,怎么再优秀的小伙子追她,也打动不了她的心呢?为此,众说纷纭。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使她放不下了,那就是老赵,那过往的一幕幕让她铭记于心。她表面不动声色,心里有杆秤,那感情的天平却悄然发生着改变,向老赵倾斜。
唉!雅倩不图别的,只在乎一颗心住在另一颗心上,她觉得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在人生的路上,即便有了寒冬,也可以相互取暖。
短篇小说 想来的都来了
我是这次同学会的倡导者,建了一个群,群主就归我了。
这个群也慢慢发展壮大起来,你拉我,我拉你,咦,都来了,我的目标是一百位同学,那是梦想!但没想到,五十那位轻松就达到了。
功不可没的是群里的几个铁杆,抑或是积极分子,活跃分子,意见领袖,他们让这个群很不消停,生气勃勃
同学快30年了,这是第28个年头,有人就提三十年我们一定要聚年龄一次,响应着众,但也有人心急,说何不在小范围搞一次,权当是为三十年聚会预热。
有提议就有响应。定时间,定地点,报名,这便有了此次的A城同学会。
一
从提议到落实也有五个月的时间,这个话题在群里也是热门话题,今天你有这么个想法,明天我有那么个想法,东凑一点,西凑一点,形成方案。我属于煽情派,写了一份通告,其中有一句,同学!我想死你了,指望这句把他们都戳到,让他们不来都不好意思!
粗咯的统计了一下五十人有三十人参加,有几个没说的,坚决同意,恨不得明天就飞到A城去,犹豫派还须一段时间的敲定,再有就是根本来不了,这事那事的缠身,杜甫很忙!
牵头者还是有心有意,其实这事不好整,这大旗不好扛,所以首先向他们致敬。再就是两常委得张罗,研究的事务也细着呢?
A城主办地的同学就辛苦你们了,我们叫他CE0、周董,她是女强人那种的,包在我身上,多大的事儿啊?
二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群里吆喝,有人已经打了退堂鼓了,这事那事,谁去追究啊,不来就不来呗。
人数重新统计,30人变成25人,还好,也算一个不小的团了。
群主还是组织有序,将同学集中的三个区专门指定负责人,零散的自己负责,这样就好分头落实,有什么事,好直接通知负责人,办事的效率要高得多。
负责人本身就是群里的铁杆,他们在群里乍呼的更多,激情更多,他们个个都像发动机,动力十足!
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又发生些变化,又有7人退出,有人确实没办法,正好冲突,要飞海外,工作原因,他主动道欠,群委会批准了!
组织活动就这样,这不是单位,你非得非得去,不去怎样怎样,这是民间,这是业余,且每个人的情况不同,生活不同。
有表现最突出的,一个月前就把机票订好了,还把机票晒到群里,赢得一片赞声。
三
作为群主,我不能懈怠,也不能泄气,尤其到了最后,要挺住,胜利就在前方。
不管如何,都要精神占上风,要和铁杆们并肩战斗,直到我们团聚的那一天。
铁杆就是铁杆,和群主不理不弃,群主一呼,铁杆百应,等集结号一吹,我们就出发了!
还有一周,我负责的区域有退出的,他给我专门打了电话,理由一二三四五,都是同志加革命友谊,根本推不掉,推掉都罪加十等,我难道要强烈阻止人家吗?教训人家吗?我根本做不到,这不是我的风格。
有同学在群里就叫嚷了:这样不好吧!这位同学的表情全是磕头作揖,仿佛在说,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最不可饶恕是一位铁杆,她一出口,迎来一顿暴风骤雨,她干脆把单位的文件通知晒出来,冲突,冲突,而且领导还让她担负了组织工作,她连请假的念头都不敢有,同学可以得罪,领导却得罪不起。又扣帽子,又穿小鞋,又要收拾,划不来!
一番陈述,只差声泪俱下,那就放生吧,救人一命,得造七级浮屠。
四
出发喽!微信群里有送行的,有祝福的。很遗憾一位同学,今天要走,昨天就被领导卡下了,订好的票只好退了。有同学对她很佩服,说她很坚强。她老公出了一次大的事故,几乎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他硬是把他拽了回来,让他走好了巨大的阴影,这次我们真想见她,可惜!
不来的就不来了,能来的都来了。我有必要把他们都一一介绍一下。周董,CE0,活动的倡导者主办者。学生时代就是官二代,学习又好,她不骄傲谁骄傲。现在他是一家旅行社的老总,每天呼风唤雨的,她身上也有一种豪气和侠气,说一不二的,办事很利落。
卢老板下海最早,发家最早,很大气大量,那大腹便便就是他事业的成果,参加同学会他毫不犹豫:去,不去干嘛?
港姐刘,最有趣的是她说的是粤语,逗得我们前仰后合,也失联快三十年了,这次离港探同学,她非常鸡冻。
张总会,一家企业的财务老总,工作后一直在管钱,花钱,当然他也有挣钱的道就不说了。
校长于,讲话一套一套的,仿佛我们都是她的学生。
意见李,很有风格,说话不多,但很戳人,很经典,嚼完之后,落下一句,有文化,真可怕!
北京妞,学生时代文艺派就很足,是美人一枚,但老师们都不喜欢,她还偏不理这个荏,她天生不受人管,有了一个工作就扔了,现在是自由人,叼着烟,喝着酒,她最喜欢别人叫她一块喝酒去。她看得很开,活的很潇洒,一身时尚另类的打扮,国际友人的范,或者是富婆的言谈举止,她脖子上的一个小挂件很有趣,是一个精致的小壶,她指着它说就好这一壶!
冯主编,一家企业报的主编,很有文采,群里那些很煽情的文章都是出自他手。
五
晚上的宴会,大家都抒发了感慨,喝酒,唱歌,高潮一浪高过一浪。有同学已经三十年没见了,热泪盈眶的,泪流满面的,同学,真好,你为什么就失联了呢,找到你又多么不容易,人生若只如初见,那份真情美好永难忘,无法忘!
最有心的一位同学,专门带来一本他珍藏的老照片老相册,太珍贵了,太无价了,大家一个个辨认着,回忆着,往事,青春,回忆,他现在在哪?他又在哪?一个个串联着,呼唤着,想起来了,就是他,同桌,那件事,有趣,突然又想起来了。
卢老板给每个人带来一个平安扣,吉祥,如意,平安扣是羊脂玉,摸上去很绵滑,意韵太美了,谢谢老板!
六
接下来,安排的事是到当地著名的风景区游玩。有一个下午大家在茶园里叙情,有人提议,讲讲你们的故事,好吗?
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大家的响应,好啊,好啊,江湖中虽然有你们的传说,但那都是假的,秀秀真的,一定很精彩。
港姐首当其中,我来讲。这位已经做了阿婆的同学,毫不避讳地讲述了她的一段情感经历。
为什么这么年轻就做了阿婆呢?故事还要从头说起。那个时候多么傻啊,情窦初开却陷入了一场骗局。
室友是交际花,拉她去见一个人,她是当电灯泡的。室友主要是想认识几个老板,可他对这位老板不屑一顾,太土了。而这位当时还很小的老板,把目光投向了她。
他是过来人,大哥范,自然会用些手腕,这一来二往就认识了。小姑娘家最易迷糊,很快同他上了床。等她意识到这是一件错误时,一个更坏的消息砸倒了她。偶尔她打电话到他家里,有人喊爸爸接电话。那一霎那,她的手在颤抖,怎么会呢?紧接着就是我该怎么办的问号?
他知道这一切都掩饰不住,便下跪求饶。老婆给他戴绿帽子,他们的婚姻里早就名存实亡了。他们的差异太大了。
他爱上她,大学生,有才有貌,是最理想的爱人,他要得到他,即使欺骗也要得到她,为了他的事业和未来,他要自私一回。
这同样是一种谈判,必须离了,才能结婚,其他都无从商量。就这样,她嫁给了二婚,比她大6岁的小老板,一嫁进来,就当了后妈!后来,小老板成了大老板成了地产大佬,她成了养尊处优的阔太。
有同学给她赞,说这何尝不是一场赌博,她赌羸了,如果输了,她会很惨。
七
在同学们的强烈要求下,卢老板逃不掉,那就说说呗!如果正常的话,他的孩子应该十八九岁了,但今年只有6岁,他是二婚,老少配。
婚姻说不上,你所希望的却往往让你失望,本来两人都是事业型的,有追求,有野心,一个欣赏一个,那就搭伙吧,两个人原都是大学精英,人民教师,下海潮那阵,都义无返顾地跳海了,都干的不错,很有成就。
两个优秀的人强势的人未必是家庭婚姻生活的黄金组合,反而强对强硬对硬,有时冲突很剧烈,女方把孩子悄悄流了,让他无法原谅,好不容易有了,又年龄大了,这么一弄,让他们的婚姻难以再前进下去,结果是各奔东西,黄鹤不复返。
等他生意做大事业有成,他多么想要一个家,想要一个孩孑,他喜欢上一个小他很多的女孩,他用尽了花样,把女孩的父母说通,才抱得女孩归。
他现在很幸福,儿孑是他的全部,他要好好地培养,这是必须的,他一定要给他最好的未来。
卢老板作了一个萌态,有同学赶快给他拍照。
八
最后一天,大家都依依不舍。情感这东西很奇怪,会折磨你的,你知道,你回去会想他的,同学!安静的时候你也会翻出老照片,去仔细的瞧瞧他,突然,你的眼眶湿润了,心里五味杂成!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想来的都来了,不想来的怎么都不想来,一点都不奇怪,一位同学间隙冒出这样一句话:来的大都是混的明白的,这不能不说同学会也是一面社会的反光镜,镜子里有你有我,还有更多世俗、功利的东西。
细看没什么鲁迅短篇小说 影的告别
人睡到不知道时候的时候,就会有影来告别,说出那些话
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天堂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地狱里,我不愿去;有我所不乐意的在你们将来的黄金世界里,我不愿去。
然而你就是我所不乐意的。
朋友,我不想跟随你了,我不愿住。
我不愿意!
呜乎呜乎,我不愿意,我不如彷徨于无地。
我不过一个影,要别你而沉没在黑暗里了。然而黑暗又会吞并我,然而光明又会使我消失。
然而我不愿彷徨于明暗之间,我不如在黑暗里沉没。
然而我终于彷徨于明暗之间,我不知道是黄昏还是黎明。我姑且举灰黑的手装作喝干一杯酒,我将在不知道时候的时候独自远行。
呜乎呜乎,倘若黄昏,黑夜自然会来沉没我,否则我要被白天消失,如果现是黎明。
朋友,时候近了。
我将向黑暗里彷徨于无地。
你还想我的赠品。我能献你什么呢?无已,则仍是黑暗和虚空而已。但是,我愿意只是黑暗,或者会消失于你的白天;我愿意只是虚空,决不占你的心地。
我愿意这样,朋友我独自远行,不但没有你,并且再没有别的影在黑暗里。只有我被黑暗沉没,那世界全属于我自己。
一九二四年九月二十四日。
第一刀(短篇小说)
把两个副业组相继送出冯家滩,新任队长冯豹子腾出手来,按照队委会的计划,立即实施对三队生产管理制度的改革。一天也不敢拖延!阳坡上的麦苗已经泛了绿,时令眨眼就到春分了。
首先要改的,是鱼池、猪场、磨房,菜园以及三叉机(手扶拖拉机)的生产管理制度。这些单人单项活路,多年来社员意见最大,而又莫可奈何:一来是因为单人独立的特定劳动环境,干部不可能跟着监督,干不干全凭良心;二来是能干这几种优越的工种的人,在冯家滩总是和大、小队的干部有着某种关系,大都有一定的来路,所以,干部历来也不管。社员只能在闲出时撂几句杂话,工分窝,敬老院,说过也就过去了。
豹子和副队长牛娃分了工,分别先找这些人谈谈新的管理办法。俩人商量好谈话的原则:讲清新的管理办法,能接受,愿意干,欢迎继续干;不接受,不愿意干,绝不勉强,队里另外寻人。
豹子和牛娃商量分工谈话对象,商量到最后一个鱼池的管理人冯景荣老汉时,俩人都瞅着对方,不说话,都希望对方能承担起来。
豹子心里作难:冯景荣老汉是他二爸,自己亲门本族里的人,反倒难说话。
牛娃说:那老汉说话难听得很。我脾气又不好,三句话说崩了,不好收场。那是你二爸,对你说话,他总得拣拣字眼
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豹子笑笑,就这么定了。他心里有句话没说出口:二爸对当了七年兵而没有穿上四个兜的穷侄儿,说话比对旁人更尖刻。和牛娃分手以后,豹子下河滩来了。
晌午的太阳已经很有热力,自流渠上沿的背阴处,尽管还有一坨一坨残雪夹在枯草上,而河堤上杨树和柳树织成的林带,已经现出一抹淡淡的鹅黄,春风毕竟吹到小河了。
豹子心劲很高,给自来水公司挖管道和到货运站装卸货物的两个副业组总算开工了。如果不出啥大问题,预计的收入是可以指靠的。一般不会出啥大问题。他心里踏实,副队长带着副业队,甭看年龄只有二十,他性格好,忍性大,甚至比豹子本人还要柔酿。这样的人出门,是令人心地踏实的呢!
走过几步已经解冻的稻田,自流渠的进水口旁边,就是三队那个永不产鱼的鱼池了。干枯的三菱草、长虫草长得半人高,莠满了池沿儿,偶尔能看见几尾杂鱼在被阳光晒热了的水面上摆动。
人呢?管理鱼池的他的二爸呢?不见踪影。豹子走上河堤,一眼就瞅见,在防洪坝的向阳面,坐着一个人,旁边的草滩上,有两只羊在啃着干草。那坐着晒太阳兼放羊的人,肯定是二爸了。小伙子心里不由地窜起一股火来,大步走去。
二爸睡得很舒坦。他坐在一块平整的河石上,背靠着大坝的石摞,脊背后和屁股下,垫靠着防洪时遗弃的烂稻草苫子。温柔的阳光抚平了老汉冬季里冻皱了的脸,眼睛安然地合闭着,修剪得很整齐的一溜短髭噘得老高,显示着熟睡者灵醒时那种根深蒂固的自信和优越的神气,轻匀的鼾气从围在毛领当中的脖颈里涌起,通过薄薄的嘴唇放出来。沙地上走路没有声响,豹子走到二爸跟前,仍然没有惊醒这位酣睡的长者。那两只大奶羊,在荒草滩上啃嚼着刚刚冒出地皮的野苜蓿、刺蓟等早发的春草。
豹子想,怎么叫醒二爸呢?二爸是三队里少数几个家境优裕的长者中最好的一个,大儿子大学毕业,分到西藏搞地质勘探,工资高,又很孝顺。经常有令左邻右舍羡慕的汇款单由乡邮员送到家里来。老汉经常在地头矜持地夸耀儿子的来信:回回来信都有一句,要保护身体,不要做重活!可是老汉在三队里的乡性并不好。他对不能经常孝顺他的二儿子(那是个因为负担重、拖累大,而经常买不起盐和醋的农民),现在连话都不说了,比和乡邻的关系还僵。至于对扛了七年机枪而没有穿上四个兜的侄儿冯豹子,老汉压根儿就没放在眼里。文不成,武不就,最终归宿到冯家滩来抢镢头的年轻人,那是生就的庄稼坯子!顶没出息的人!
还是得叫醒他。要不,谁知他一觉要睡到什么时辰呢?豹子想:不管二爸为人如何,也不管人家怎么看待他,他现在管不了这些,也改变不了二爸几十年来的脾性。但是,二爸春天睡在这里晒暖暖,夏天躺在树荫下乘凉而挣取生产队劳动日的现状是坚决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要改变管理办法,要使各种脾性的人,先进的或落后的,有良心的或没良心的,德性高的或德性低的,勤的或懒的,都统统纳进新的管理制度当中来,动起来!干起来!再不能半死不活地瘫痪下去了!
二爸豹子坐下来,很有礼貌地叫。
老汉睁开眼,并不以为难堪,很自然地吟出一句:噢!是豹娃。一边揉着被太阳晒得发红的眼睛,一边扭头看看沙滩上的那两只羊,然后回过头,慢悠悠地在皮袄口袋里摸出烟袋来。
鱼池现在还有鱼没?豹子随随便便问。
没有鱼,我看守啥哩?二爸冷冷地顶。
大约有多少?
我也没下水数过!
呵呀,厉害!豹子被二爸顶得一时反不上话来。就凭这两句,二爸把任何一任企图过问鱼池管理状况的队长都碰得开不了口,而稳稳地坐在河边逍遥了六七年。原因呢?无非是二老汉的哥哥豹子的亲爸,是党支部书记罢了。不看僧面看佛面,队长能避开支部书记而独立存在吗?
有也好,没也好,过去的事了。豹子放松口气,缓和一下气氛,我今日来,想给你说,鱼池的管理,要改变法程。
二老汉睁着警惕的眼睛,狐疑地瞅着豹子。
包产。豹子说,超产奖励,减产
减产扣罚我知道!不等豹子说完,二爸就抢上话,冷冷地说,我不干了,省得你给我头上挽笼套。
二爸给豹子个下马威,揽不起。豹子忍着心火,说:那好,你不干,那就省得我说了。说罢,站起身来,准备走了。
冯家门里出了你这个圣人!二爸一见豹子要走,忽地跳起来,变了脸,刚一上任,先在我头上开刀,真有本事!
豹子有点始料不及,一看二爸闹事的架势,一下懵了。他解释说:二爸,你看,猪场、磨房、菜园,都要搞包产,咋能是对你开刀?
我早知道,有人气不平!二爸喊说,我不想受你的奖,也不想受你的罚!谁想在我头上拧螺丝,看把他的手窝了去!
没有人想整人。豹子说,你不管鱼池,没人强迫你。大田生产也要实行成本核算责任制。不操心,不出力的工分是不好挣了
我不挣你那工分!二爸声粗气壮,我离了那几个烂工分,照样穿皮袄,抽卷烟,吃饭!
豹子憋得耳朵都要炸了。二爸这种以富压贫的欺人的口气,太残火了!想到自己刚上任,万事开头难,一气之下吵起来,会叫众人笑话的。势利而尖刻的二爸顾什么呢?
那好!我另找人。豹子说着,转身走了,走了两步,又回转身,其实,你平心静气想想,包产以后,队里能增加收入,你也能增加收入。你再想想,到明天晌午开社员会之前,你要是愿意,还能成
豹子说罢,扯开腿走了,背后传来二爸尖酸的嘲弄侄子的声音。
经过不知多少回修修补补,村东头的这座善庄庙变得有些不伦不类了。古老的琉璃筒瓦中,掺杂着机械压制烘烧的红色机瓦,几根粗电线从山墙上穿壁而进,门里传出箩筐有节奏的呱嗒声。
豹子走到门口,管电磨的磨工冯得宽,正把一斗加工着的麦子倒进去。豹子摇摇手,冯得宽点点头,把磨口的螺丝拧紧,就从磨台上跳下来。俩人走到一棵桑树下,电磨的声响不再震耳了。
看着得宽不住地扑闪着大眼,豹子开门见山提出关于电磨管理的意见,免得这个老诚人费心疑猜:得宽哥,咱们今年想对电磨的管理变个法程。
嗯!得宽紧盯着他。那意思准是:怎么变呢?有利于他挣工分吗?眼神严肃极了。
按实际加工粮食的数字计工。豹子说,磨多少斤一工分,还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问题不大,队里不会亏待我。实诚人很豁达,随后问:白天黑夜磨下的都算数吗?
都算。豹子很干脆,那都是你劳动应得的。
那要是没人磨面时,我到队里上工行不?
欢迎。
好!老诚人脸上露出开心的喜悦之情,我欢迎队上这办法。
那就这样了。豹子说完,站起身。
不要着急走哇兄弟!得宽拉住豹子的衣袖,有点为难地开了口,豹子兄弟,让俺锁锁他妈管电磨,行不?
豹子没料到,一点也没料到,得宽会提出让他婆娘管电磨的事,不好开口。
她跟我这几年学会了,管起来没麻达!得宽说,我平时有个头疼脑热,就是她代我磨面。
豹子忽然想:让得宽嫂子管电磨,倒是把得宽这个硬扎劳力解放出来了。出去了两个副业组,男劳力,特别是中年男劳力显得缺了,正好呀!在他高兴地这样盘算的当儿,老诚人却以为豹子不肯答应,诚恳地解释着让女人替他管磨子的原因:
好我的兄弟哩!我上有二老,七十多了;下有三个娃娃,正上学;都靠我跟你嫂子下苦哩!每年的工分也倒不少,日子过得稀汤烂,工分不值钱嘛!说句丢脸话,两个老人,连一副寿材都没备下,万一唉!娃娃上学,看见人家娃穿着塑料凉鞋,回家向我要,两三块钱的事,咱给娃买不起,还打娃屁股
老诚人眼里有泪花花在渗出来,声音发颤了,耿直而又热心肠的边防军的机枪班长新任队长冯豹子,不敢看这位同辈老哥困顿愧疚的眼睛,也不忍心看他那强壮的体魄因伤心而颤动。此刻,年轻的队长把自己复员回来未婚妻变心的不愉快忘得干干净净了,只有对中年长兄的同情和怜悯。
唉唉唉!不怕你兄弟笑话,俺爸七十几岁了,甭说吃啥穿啥,老人烟包包装的,是干棉花叶子老诚人双手捂住脸,指缝间流下一串串泪水珠儿。
豹子咬着牙,让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倒流回去,一股咸涩的液体从喉咙流进肚里去了。他说:
得宽哥,你的主意好。咱正缺劳力呢!
得宽扬起头:我不怕出力!只要咱的老人和娃娃能跟旁人的老人和娃娃一样,我挣断筋骨都愿意。
得宽哥,你的情况我知道。豹子说。
唉!这样好。这样就好了!得宽由衷地感叹,电磨刚买回来那二年,就是按实际磨面的斤数计工,多劳多得。那年来了工作组,人家说我多挣了工分,是暴发户!好老天爷,比别人一年多挣一百来个劳动日,价值只有三五十块钱,能暴发多大?那还是咱没黑没明磨面挣下的
不说了,得宽哥!豹子劝,就这么办了。
好好好!兄弟,你好好给咱三队扑腾,我帮你嫂子把电磨管好,让社员满意!老诚人心实口直,自愿作保证,你指到哪,我打到哪,咱有的是力气!
豹子倒有点不好意思了,转身就走。
豹子回家来吃午饭,在街门口,看见二爸从门楼下出来。他自然收住脚,给气冲冲的二爸让开路,礼让长辈先出门。二爸背着手,长驱直出,连正眼瞅侄儿一眼也不瞅,走进街巷里去了。
豹子当下产生了一种猜测:二爸给父亲告状来了。
他听人议论,二爸在鱼池混工分,图逍遥的这多年里,某一年新任队长被社员的呼声所激愤,作出撤换二老汉的决定。二爸找过当支书的父亲,父亲又去找队长做工作之后,二爸仍然逍遥在鱼池边的柳林中,社员干瞪眼瞅去!现在,又是来搬驾了吧?
母亲把饭菜端出小灶房,摆到里屋中的方桌上,父亲已经坐在那里了。
豹子在父亲对面坐下,大老碗里盛的是黄玉米糁子,搪瓷碟子里装着去年初冬窝下的酸菜。自从去年秋天收下玉米,一直到今年农历五月收下新麦,这一年当中的八个月里,冯家滩社员一日三餐,就是喝玉米糁子。有人说以玉米为纲,更有人编出顺口溜来:早饭喝糁糁,午饭糁糁喝,晚饭是玉米把皮脱。而不买高价粮,能把糁糁喝到接上新麦的人家,就是令众人羡慕的优裕户了。
豹子不能对这种单调的饭食表示异议。一旦有不满意的情绪,爸爸就开始忆苦思甜,说在军队上给他把嘴惯得太馋了。
爸爸喝起饭来,声音很响,很长,象扯布。豹子刚端起碗,爸爸就停下筷子,问:听说你要把猪场、鱼池下放给私人?
没有。豹子说,只是改变一下管理办法,猪场和鱼池都是队有的。
还不是把猫叫成咪吗?
包产,生产责任制,联产计酬。名字由人去叫好了。豹子说,关键是要调动起社员的生产积极性儿来。
你不能再等一等吗?爸爸的口气倒是商量的,真诚的。
这个大锅饭,再不能吃下去了,爸。豹子说,干活时,你瞅我,我瞅你,单怕自己多出一点力。吃饭时,你瞅我,我瞅你,单怕自个少吃了一勺子!就是社员说的,灵人把笨人教灵了,懒汉把勤人教懒了!二十多年了,为啥大家都看见这样的管理制度混不下去,可又不能改变一下?
爸爸苦笑一下,说:我眼也没瞎!七一年我在冯家滩推行了定额管理,热火了两年,批孔那年,我就成了冯家滩的孔老二
那你现在就该干了。豹子表示理解父亲的难处,现在形势好了嘛!
哼!父亲冷漠地笑笑,我想等全社都搞起来了,冯家滩再跟上搞。
那你等吧!豹子说,三队不等了。
沉默。两股象扯布一样的喝玉米糁糁的声音,在方桌的这边和那边,此起彼伏,交替进行。
就说我二爸管的鱼池吧!豹子不能沉默,又引起话头,我查了查帐,七年里,队里给鱼池投放的鱼苗儿花了五百多块,喂鱼的麸皮成万斤,他本人一年三百六十个劳动日,按三毛算又是一百多块,七年就七百块,可是生产了多少鱼呢?除了送人情的没法计算以外,累年的实际收入不过三百元!
爸爸脸上很平静,表现他并不是不了解这种状况,只是无奈罢了。他说:还是再等等。万事甭出头,枪打出头鸟。你二爸的事,我给他刚才说了,日后学勤快点儿。
豹子想,二爸果然是奏本来了。未等他开口,一直恪守不干预朝政的母亲在旁边插上话:老二也太懒咧!懒得看不过眼!社员骂他,咱耳朵都发烧!叫我说,你就不该理识他!
爸爸轻轻唤了一声,对于这位不争气的亲兄弟的行为似乎有难言的苦衷。
豹子笑着对母亲说:管理办法有漏洞,把勤人放在那里,两年也就学懒了,何况二爸
搞包产好。爸爸平心静气说,我当了二十多年干部,还分辨不来吗?
那就好。豹子说,很高兴在这一点上,和父亲取得的一致。
我看还是等等好。父亲终于悄悄儿说出他的担心来,挺神秘,听说县上和地委意见不统一,所以至今没有个定着。
让他们继续讨论好了。豹子嘲笑地说,那些至今把赘瘤当作神圣的优越性的官老爷,如果给他们停发工资,让他到冯家滩来挣一挣三毛钱的劳动日,吃一吃一日三餐的玉米糁加酸菜,再尝尝得宽他爸装在烟锅里的烂棉花叶子烟草专家至今还没发现的新烟草的滋味,这个争论就该结束了
爸爸停下筷子,放下碗,没有再进行忆苦思甜的意思,长长吁出一口气,庄重地瞅着儿子。
我一天也不等,爸爸。豹子说,对鱼场、猪场等生产管理办法的改变,这是割去赘瘤的头一刀,大田生产,紧接着也要搞责任制,还有第二刀、第三刀
按照事先的约定,豹子和牛娃今晚在豹子住的厦屋碰头,交换各自分头工作的情况。
牛娃进来了,从兴奋的脸上豹子就看到了成果,放了心。
牛娃一进门,用力把手从上劈下,眉飞色舞:没问题,都接受了新管理办法!
豹子听着,心里好畅快啊!瞧着和自己同年生的二牛,幼时割草念书形影不离的伙伴,耳前已经有发达的鬓毛窜到下颌上头来了。二十六七岁了,还是光杆一条!这样壮实而又耿直的小伙子,在小河两岸稠密的乡村里,却找不下一个对象,全是一个穷字!托人从商洛山区订下(实际是买下)一个姑娘,花费了一千多块,只见了一面,介绍人把姑娘引着跑了,至今连个人影也寻不见上了人贩子的当了!他对改革冯家滩三队要死不活的现状的那种急切心理,比对渴望异性更强烈!
豹子!菜园俩老汉,对咱的新规程,双手欢迎!猪场的冯来生,也欢迎,只是提出一条,要求把猪场东边那片荒地让他开了,作为饲料地我看能成,反正那地荒着。他种点黑豆,苜蓿喂猪,可以降低成本
给他!豹子说,开了那片荒地,给队里喂猪,这有什么问题呢!降低成本,对他有利,对队里更有利!
我看,明天可以开社员会宣布了!牛娃说,只是你二爸一个人不接受,无关大局。想吃这碗菜的,有的是人。他二老汉甭胡拧刺!
对!豹子很鼓舞,现在,咱俩把具体的方案再斟酌一下,明天就要拿出去
这当儿,门里悄没声儿的走进一位老年妇人来。豹子一拧回头,噢,是二娘啊,豹子赶紧从凳子上站起,让二娘坐。二娘是个贤明而温和的长辈,豹子很尊重她的。
二娘手扣着手,拘谨地搭在胸前,顺炕站着,有点不好意思地瞅瞅豹子,又瞅瞅牛娃,终于选择好开口的词句:你俩娃正忙工作,我只说一句话就走。你二爸让我给你回句话,说他愿意按新法程管鱼池。
豹子笑了,和蔼地对二娘说:那就好么!
牛娃和婶婶耍笑,带着挖苦:二婶,我不同意。二叔早起话说绝了啊,怎么这会儿又爬后墙?
你甭和那个老二杆子计较。二娘笑着回话,那老二杆子一辈子说话不让人,把人伤完了。
不行!牛娃继续逗二娘,让二叔自己来说。
算咧!二娘乞求。
不行!牛娃更强硬。
那那我去叫他!整整他那个瞎脾气也该!二娘很认真,转身就要出门。
牛娃突然爆发出一声大笑,拉住婶子,按她坐在炕沿上,说:好二婶,我和你说句耍话。你说了就对咧!
二娘虽然受了牛娃的耍笑,反倒放心地笑了。
你倒是说说,二叔怎么又接受了包产办法呢?牛娃问,他不是吹说不想挣这烂工分吗?
听他胡吹!二娘一下上了气,成天写信给娃要钱!娃在西藏也有一大家子人口,吃用又贵,整得娃的日子也紧紧巴巴
二叔那人,自己手里有了两馍,就在叫化子面前晃呢!牛娃挖苦说,要是咱的劳动日价值今年长到一块,看他在三队还晃得起来?
豹子一直插不上话,面前是贤明的长辈二娘呀。他怕二牛图了一时痛快,无节制地继续说下去,伤了老人的感情,总不好喀!他扶着二娘的胳膊,说:你给二爸说,行了。就送她出了门。
俩人重新坐下,豹子深情地瞅着二牛。
二牛不好意思了,瞪起眼:你瞅我,认不得我吗?
豹子会心一笑:你是个大学问家呢!
二牛倒忸怩起来:你怎么也学会酿制人了?
不是。豹子挺认真,你刚才点破了一条真理!
啥?牛娃子一听,自己也吃惊了。
你说,要是咱的劳动日价值长到一块,俺二爸手里那两馍,就在穷人面前晃不成了!这很对!对极了!豹子说,咱们今年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大伙从贫穷中解放出来,再甭因穷困愁眉结肠了!让社员腰硬起来,腰粗气壮地活人!
牛娃听了,眼里射出异样的光芒,笑着说:我居然说出了一条真理!我是块正经料啊!可惜!可惜!可惜没有一个姑娘认得咱这块料哈哈
豹子也哈哈笑了,重重地在牛娃坚实的肩头砸了一拳:说正经事吧!
《情感季风——潘多拉之魔盒》(真实短篇小说)
这是他第二次在我面前落泪,我们是三十七年弟兄了,从小一起长大。他说他真心爱上了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是他亲弟弟的离婚不久的妻子,只是各种原因离婚没离家。给他制造了机会,有了今天这样和我一样的故事。
仿佛时间又回到了十五年前,那个场面简直与这次几乎一样,只是角色互换了,男主角是我。那时我刚结婚因为对外面的世界感到好奇,无意中去触犯了潘多拉的魔盒,那个时候的我根本就不懂男人还可以跟妻子以外的女人上床。我不记得当时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去打开了潘多拉魔盒的。只记得当初我们一同四人去那个大酒店吃饭,他们三个同时看上了一个酒店的女服务员。总是以请客吃饭为理由去那个酒店,指定找她为我们包厢服务。但可惜的是那女孩子并没有看上他们其中任何一个,看上的是我。自然我就不费任何力气伴随着对女性的好奇心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举拿下了。
后偷偷的给她找了房子,还让她把工作辞了养着她。那时我新婚还不到三个月妻子也刚刚怀上,结果可笑的事情出来了不到两个月她也怀上了,我得知后劝她把孩子打掉,她不乐意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说那是你盛杰的孩子,还告诉我她愿意一个人把孩子带大,不用我负责,我可以不跟我妻子离婚,同样可以给我一个完整的家。
但我还是心神不定,可能是初犯的原因。想方设法的找之前那几个弟兄去当说客,叫她改变注意还来得及,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会毁掉她一生的。
然而物极必反,事情并不是由我想象的那样顺利。她不但没有听进去反而开始躲起我们来了,偷偷的离开了。一会儿跑到头桥那边工作,在头桥被我的人发现了又躲到了其他地方这一晃就是两三个月,最终还是我这位结交了三十七年的弟兄,无意中去塘外一个小饭店吃饭的时候遇到了她,在她堂妹妈妈开的小饭店里当冼碗工,因为当服务员时不时的为了场合敬客人酒,怕影响到肚子里孩子的健康,她选择了当冼碗工。他回来告诉我一切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一地,赶到她那时夜已经很深了,她正在打扫卫生。我给了她一个巴掌情不自禁的将她搂进怀里,处于激动心疼又处于无奈。
我问她值得嘛为了这么一个一出生就不能公开自已父亲是谁的孩子?她还是那句话:值得,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我的目光就锁定了你,只是没有想到你没有撒谎你是真的结婚了,一开始我以为你看不上我,所以说的假话让我不要抱有任何幻想。后来真的跟你在一起后我信了你是真的结了婚的,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但我不后悔。我愿意为我当初的愚昧去承担这个代价,即便毁掉我的一生!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让我感动的哭了,这是我第一次为了女人落泪,是感动的落泪而不是怜悯。我的其中两位弟兄告诉她一旦孩子落地你以后考虑过如何嫁人,又有谁还会要你?我也反问她不管怎么样你还那么年轻20岁都不到总要嫁人吧?你父母面前有个交代吧?嫁给我吧!想不到我话音刚落我那如今交了三十七年的弟兄开口了,这也是整个故事的开始吧关于他的那一段。
我愿意娶她,盛杰。我一直都很爱她,跟她一样认识你的第一天起目光锁定了你,我也同样目光锁定了她。只可惜她爱的是你,并没有看上我,我只好一直冷眼旁观。如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你说的对孩子出生肯定要有个父亲的不能不明不白,我愿意做这个孩子的父亲,只要她不嫌弃我的长相我更不会嫌弃她,包括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何况这个孩子是我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弟兄的,我不在乎别人的说法。我一开始以为他喝多了随便说两句安慰安慰我当时的心态,把他拉到一边告诉他这不是开玩笑的,被你父母知道那可是不得了的事,我们两家到时全散。但他非常冷静的说他是认真的,这也是他的一个机会,否则人家女孩子不一定会愿意嫁给他。那时被一起前来的另外两个弟兄背地里窃语,想不到把做王八这种事也可以当成机会,真是个笑话。
但事与愿违人家女孩子不答应,她不想伤害别人,明明自已不爱,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却要假装去爱一个人,去跟他过日子她永远不会感到快乐,是对她人生的一种折磨。看样子这个妥协失败了,但我还是希望她再考虑考虑,跟她说你跟我弟兄结婚了我依然还会来看你的,孩子我一定也会照顾的。那一刻她沉默了!我那弟兄也感觉有了点希望,再回去的路上坐在我车里盘算着事情一旦成功他们什么时候结婚,布置新房,勾画着未来的蓝图。
但我还是内心非常慌乱,怕她又做出之前的那些躲躲藏藏的举动。回家后一不做二不羞脑子哪根筋搭错了见到妻子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告诉她了实情希望她能原谅我犯下如此大的原则性错误。本以为她会大哭大闹一场,结果她的举动让我感到惊讶,非常冷静的从床上起身穿起衣服,从柜子里拿起户口本簿就走了。
我就傻傻的跪在那里跪了一夜,整个人蒙圈圈了,没反应过来。直到天亮父亲来找我,我居然发现我跪着也能睡着。接下来被父亲狠狠的批了一顿,告诉我这种事怎么能坦白交代,就是老婆问起来也是打死也不能承认的事情。还问我要去那女孩子工作的地址,他找过去跟那女孩子详谈了几个小时把其中的厉害关系说了个彻底,还当场给了她一笔钱可以开个店什么的,作为对她的补偿。让她离开我,不要再来影响我的家庭,你们是不可能的也不会有结果的。
事后的没几日,我接到她打来的电话愿意把孩子去打掉,约定了时间在我们当地奉城医院。但我父亲叫我不要亲自去怕被人认识影响不好,所以我委托了另外一起的一个小弟兄去签字的,当然他也做了一回王八,因为他也喜欢她,曾经追求过她。
人流做后的第一天晚上我就背着父亲和妻子去看她了,但她的堂妹告诉我她现在不想见我,也答应了我父亲以后不再往来。我只好灰溜溜的开着车走了。为了表示弟兄的帮忙也为了解决了心中搁置已久的那块石头,我请了他们过来吃饭当然也包括了他(想娶她的那位)说有好消息告诉他。万万没想到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都替我高兴,弟兄们说看还是钱管用,能让一个一开始毅志那么强烈姑娘顿时感到觉悟。唯独他一个人拿起一瓶白酒默默的走了什么都没说。那晚我也没有去追他回来为了庆祝。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妈妈打电话过来问起他昨晚上一晚上没回来,他的弟弟出去都找了他好几个小时都不见人影小灵通也不接,怕是不是出事了。我才觉意识里清醒了,连忙开车去找他,发现他的时候他喝醉了躺在路基边的花坛里,手里还捧着未喝完的酒,我走到他跟前的那一刻他哭了,说我破灭了他唯一的梦想和那一点点奢望,甚至连一丝丝一毫毫的希望都没有了。他告诉我他很爱她,只是因为当初她选择了我,选择了自已的弟兄所以他才不去愿意挣,只能冷眼旁观。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让人家姑娘降低要求还在考虑期间,或许有一点点希望的时候,就像一朵深夜即将开放的玫瑰,还没来的及绽放就被我的坦白从宽抹杀在了摇篮里,说我伤了他的心。他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爱了,还有没有爱可以找到!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大男人这么的哭过,刹那间,我也沉默了难道我做错了?!
这件事总于是过去了,我也在我父亲的三令五申下更换了所有联系方式。他是怕我野火烧不尽,不知道哪一天春风吹又生。起初我还是对她有些念念不忘,时不时的在寂静的午后躺在沙发上,去回忆与她在一起时那些心动而又带有激情的片段。
当然时间也是忘记一个人最好的良药,事过后的第三个月我几乎将她忘的差不多的时候,我那小弟兄来找我,陪他去南桥一次办点事,他也想开了不恨我了说。随后到了一个咖啡厅大门前他拍了拍我肩膀手指头向上一指,去吧有人想见你一面,随后他走了。我毫无顾虑的上去了走到靠窗台的那个位置。是她,手里还拿着个档案袋,里面鼓鼓的好像有一包东西。她看到我很有礼貌说了声:坐吧别客气!我坐了下来,四处打量着她说似呼比之前瘦了些,更漂亮了!心中又开始产生邪念。另外方面心里想着她是不是找我过来翻旧账的?她很随意的点了两杯爱尔兰咖啡还注释着带眼泪的,我知道那是我喜欢喝的饮品,她似呼没忘记有关我的一切。
当咖啡上来的时候我们异口同声的问了对方一句你过得好吗近几个月?同时话音刚落我们两个人都笑了,而她的笑容中,我从她眼眶里看见一丝丝的泪痕,看来我是真的伤她心了这回。我跟她说了声对不起希望她能原谅我。可我没有得到她的一句没关系,她告诉我她不会说这三个字的,答案让我自已去找。说完把档案袋扔给了我叫我还给我父亲,里面还有一封用牵蓝色信封包着的一封信那是给我的,之后说了声尊重离开了。
我打开了那一封信,看到了几行字上面写着:杰,你父亲说的是对的,如果我真的爱你就应该放了你,爱情的根本是让人快乐的并不是让人痛苦的。毕竟你已经有家庭了,这一点从开始到现在你从来都没欺骗过我,只是起初我不敢去相信和面对罢了,这档案袋里是你父亲给我的一笔补偿,我原封未动。跟你在一起是我自愿的,我还是那句话我不后悔,所以我愿意为我的无知和愚昧去为自已买单。别回头看我离去的背影,也不要再来找我,我会离开这座城市,给你一个真真完整的家,祝你幸福!你的周周。看完后我在那里静坐了好久好久,直到服务员的提醒才离开。
后来我无意中在一本书里看到,那天她叫我自已去寻找的答案。因为她不想与我没关系,所以她不愿说,那跟原谅无关。(待续)
爱丽丝·门罗短篇小说代表作《逃离》在线阅读
《逃离》(RUNAWAY)是爱丽丝门罗2004年的作品,全书由8个短篇小说组成,其中的3篇互有关联。故事令人难忘,语言精确而有独到之处,朴实而优美,读后令人回味无穷。逃离,或许是旧的结束。或许是新的开始。或许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瞬间,就像看戏路上放松的脚步,就像午后窗边怅然的向往。一次次逃离的闪念,就是这样无法预知,无从招架,或许你早已被它们悄然逆转,或许你早已将它们轻轻遗忘。无论是十八岁从父母家出走如今又打算逃脱丈夫和婚姻的卡拉;放弃学术生涯,毅然投奔在火车上偶遇的乡间男子朱丽叶;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某一天忽然消失得再无踪影佩内洛普;已然谈婚论嫁,却在一念之间与未婚夫的哥哥出逃了一个下午格雷斯
《逃离》
在汽车还没有翻过小山附近的人都把这稍稍隆起的土堆称为小山的顶部时,卡拉就已经听到声音了。那是她呀,她想。是贾米森太太西尔维亚从希腊度假回来了。她站在马厩房门的后面只是在更靠内里一些的地方,这样就不至于一下子让人瞥见朝贾米森太太驾车必定会经过的那条路望过去,贾米森太太就住在这条路上她和克拉克的家再进去半英里路的地方。
倘若开车的人是准备拐向他们家大门的,车子现在应当减速了。可是卡拉仍然在抱着希望。但愿那不是她呀。
那就是她。贾米森太太的头扭过来了一次,速度很快她得集中精力才能对付这条让雨水弄得满处是车辙和水坑的砾石路呢可是她并没有从方向盘上举起一只手来打招呼,她并没有看见卡拉。卡拉瞥见了一只裸到肩部的晒成棕褐色的胳膊,比先前颜色更淡一些的头发白的多了一些而不是以前的那种银褐色了,还有那副表情,很决断和下了狠劲的样子,却又为自己这么认真而暗自好笑贾米森太太在跟这样的路况死死纠缠的时候表情总是这样的。在她扭过头来的时候脸上似乎有一瞬间闪了一下亮是在询问,也是在希望这使卡拉的身子不禁往后缩了缩。
情况就是这样。
也许克拉克还不知道呢。如果他是在摆弄电脑,那就一定是背对着窗户和这条路的。
不过贾米森太太很可能还会开车出去的。她从飞机场开车回家,也许并没有停下来去买食物她应该径直回到家里,想好需要买些什么,然后再出去一趟。那时候克拉克可能会见到她。而且天黑之后,她家里的灯也会亮起来的。不过此刻是七月,天要很晚才会黑。她也许太累了,灯不开就早早儿上床了。
再说了,她还会打电话的。从现在起,什么时候都可能会打的。
这是个雨下得没完没了的夏天。早上醒来,你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雨声,很响地打在活动房子屋顶上的声音。小路上泥泞很深,长长的草吸饱了水,头上的树叶也会浇下来一片小阵雨,即使此时天上并没有真的在下雨,阴云也仿佛正在飘散。卡拉每次出门,都要戴一顶高高的澳大利亚宽边旧毡帽,并且把她那条又粗又长的辫子和衬衫一起掖在腰后。
来练习骑马的客人连一个都没有,虽然克拉克和卡拉没少走路,在他们能想起来的所有野营地、咖啡屋里都树起了广告牌,在旅行社的海报栏里也都贴上了广告。只有很少几个学生来上骑马课,那都是长期班的老学员,而不是来休假的成群结队的小学生,那一客车又一客车来夏令营的小家伙呀,去年一整个夏天两人的生计就是靠他们才得以维持的。即令是两人视为命根子的长期班老学员现在也大都出外度假去了,或是因为天气太差而退班了。如果他们电话来得迟了些,克拉克还要跟他们把账算清楚,该收的钱一个都不能少。有几个学员嘀嘀咕咕表示不满,以后就再也不露面了。
从寄养在他们这儿的三匹马身上,他们还能得些收益。这三匹马,连同他们自己的那四匹,此刻正放养在外面的田野里,在树底下四处啃草觅食。它们的神情似乎都懒得去管雨暂时歇住了,这种情况在下午是会出现片刻的,也就是刚能勾起你的希望罢了云变得白了一些,薄了一些,透过来一些散漫的亮光,它们却永远也不会凝聚成真正的阳光,而且一般总是在晚饭之前就收敛了。
卡拉已经清完了马厩里的粪便。她做得不慌不忙的她喜欢干日常杂活时的那种节奏,喜欢畜棚屋顶底下那宽阔的空间,以及这里的气味。现在她又走到环形训练跑道那里去看看地上够不够干,说不定五点钟一班的学员还会来呢。
通常,一般的阵雨都不会下得特别大,或是随着带来什么风,可是上星期突然出现异象,树顶上刮过一阵大风,接着一阵让人睁不开眼睛的大雨几乎从横斜里扫过来。一刻钟以内,暴风雨就过去了。可是路上落满了树枝,高压电线断了,环形跑道顶上有一大片塑料屋顶给扯松脱落了。跑道的一头积起了一片像湖那么大的水潭,克拉克只得天黑之后加班干活,以便挖出一条沟来把水排走。
屋顶至今未能修复,克拉克只能用绳子编起一张网,不让马匹走到泥潭里去,卡拉则用标志拦出一条缩短些的跑道。
就在此刻,克拉克在网上寻找有什么地方能买到做屋顶的材料。可有某个清仓处理尾货的铺子,开的价是他们能够承受的,或是有没有什么人要处理这一类的二手货。他再也不去镇上的那家海罗伯特伯克利建材商店了,他已经把那店改称为海鸡奸犯捞大利商店,因为他欠了他们不少钱,而且还跟他们打过一架。
克拉克不单单跟他欠了钱的人打架。他上一分钟跟你还显得挺友好的那原本也是装出来的下一分钟说翻脸就翻脸。有些地方他现在不愿进去了,他总是让卡拉去,就是因为他跟那儿的人吵过架。药房就是这样的一个地方。有位老太太在他站的队前面加塞其实她是去取她忘了要买的一样什么东西,回来时站回到他的前面而没有站到队尾去,他便嘀嘀咕咕抱怨起来了,那收银员对他说,她有肺气肿呢。克拉克就接茬说,是吗,我还一身都有毛病呢。后来经理也让他给叫出来了,他硬要经理承认对自己不公平。还有,公路边上的一家咖啡店没给他打广告上承诺的早餐折扣,因为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克拉克便跟他们吵了起来,还把外带的一杯咖啡摔到地上就差那么一点点,店里的人说,就会泼到推车里一个小娃娃的身上了。他则说那孩子离自己足足有半英里远呢,而且他没拿住杯子是因为没给他杯套。店里说他自己没说要杯套。他说这种事本来就是不需要特地关照的。
你脾气也太火爆了。卡拉说。
脾气不火爆还算得上是男子汉吗?
她还没提他跟乔依塔克吵架的事呢。乔依塔克是镇上的女图书馆员,把自己的马寄养在他们这里。那是一匹脾气很躁的栗色小母马,名叫丽姬乔依塔克爱逗乐的时候就管它叫丽姬博登。昨天她来骑过马了,当时正碰到她脾气不顺,便抱怨说棚顶怎么还没修好,还说丽姬看上去状态不佳,是不是着凉了呀。
其实丽姬并没有什么问题。克拉克倒是对他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想要息事宁人的。可是接下来发火的反而是乔依塔克,她指责说这块地方简直就是片垃圾场,出了这么多钱丽姬不该受到这样的待遇,于是克拉克说,那就悉听尊便吧。乔依倒没有或者是还没有当即就把丽姬领回去,卡拉本来料想会这样。可是原来总把这匹小母马当作自己小宠物的克拉克却坚决不想再跟它有任何牵扯了。自然,丽姬在感情上也受到了伤害。在练习的时候总是跟你闹别扭,你要清理它的蹄子时它便乱踢乱蹬。马蹄是每天都必须清的,否则里面会长霉菌。卡拉得提防着被它瞅冷子咬上一口。
不过让卡拉最不开心的一件事还得说是弗洛拉的丢失了,那是只小小的白山羊,老是在畜棚和田野里跟几匹马做伴。有两天都没见到它的踪影了。卡拉担心它会不会是被野狗、土狼叼走了,没准还是撞上熊了呢。
昨天晚上还有前天晚上她都梦见弗洛拉了。在第一个梦里,弗洛拉径直走到床前,嘴里叼着一只红苹果,而在第二个梦里也就是在昨天晚上它看到卡拉过来,就跑了开去。它一条腿似乎受了伤,但它还是跑开去了。它引导卡拉来到一道铁丝网栅栏的跟前,也就是某些战场上用的那一种,接下去它也就是弗洛拉从那底下钻过去了,受伤的脚以及整个身子,就像一条白鳗鱼似的扭着身子钻了过去,然后就不见了。
那些马匹看到卡拉穿过去上了环形马道,便全都簇拥着来到栏杆边上显得又湿又脏,尽管它们身上披有新西兰毛毯好让她走回来的时候能注意到它们。她轻轻地跟它们说话,对于手里没带吃的表示抱歉。她抚摩它们的脖颈,蹭蹭它们的鼻子,还问它们可知道弗洛拉有什么消息。
格雷斯和朱尼珀喷了喷气,又伸过鼻子来顶她,好像它们认出了这个名字并想为她分忧似的,可是这时丽姬从它们之间插了进来,把格雷斯的脑袋从卡拉的手边顶了开去。它还进而把她的手轻轻咬了一下,卡拉只得又花了些时间来指责它。
匆匆(1)
两个侧面彼此相对。其中之一是一头纯白色小母牛脸的一侧,有着特别温柔安详的表情,另外的那个则是一个绿面人的侧面,这人既不年轻也不年老,看来像是个小公务员,也许是个邮差他戴的是那样的制帽。他嘴唇颜色很淡,眼白部分却闪闪发亮。一只手,也许就是他的手,从画的下端献上一棵小树或是一根茂密的枝子,上面结的果子则是一颗颗的宝石。
画的上端是一片乌云,底下是坐落在一片凹凸不平的土坡上的几所歪歪斜斜的小房子和一座玩具教堂,教堂上还插着个玩具十字架。土坡上有个小小的人儿(所用的比例要比房子的大上一些)目的很明确地往前走着,肩膀上扛着一把长镰刀,一个大小跟他差不多的妇人似乎在等候他,不过她却是头足颠倒的。
画里还有别的东西。比方说,一个姑娘在给一头奶牛挤奶,但那是画在小母牛面颊上的。
朱丽叶立刻决定要买这张印刷的图片,作为圣诞节送给她父母亲的礼物。
因为它使我想起了他们。她对克里斯塔说,那是陪她从鲸鱼湾来到这儿买东西的一个朋友。她们此刻是在温哥华画廊的礼品商店里。
克里斯塔笑了。那个绿颜色的人和那头母牛吗?他们会感到不胜荣幸的。
克里斯塔对任何事情一开头总是不肯一本正经,非得对它调侃上几句才肯放过。朱丽叶倒一点儿也不在乎。她怀着三个月的身孕肚子里那个胎儿就是日后的佩内洛普了,忽然之间,让她不舒服的反应一下子全都没有了,为了这一点以及别的原因,她每隔上一阵子就不由自主地感到高兴。每时每刻,她脑子里在想的都是吃的东西,她本来都不想进礼品店了,因为她眼角里扫到旁边的什么地方还有一个小吃部。
她看了看画的标题。我和村庄。
这就使这幅画意味更加深长了。
夏加尔1。我喜欢夏加尔,克里斯塔说,毕加索算是什么东西。
朱丽叶因为自己的发现而欣喜不已,她发现自己注意力几乎都无法集中了。
你知道据传他说过什么话吗?夏加尔的画让女售货员看最合适,克里斯塔告诉她,女售货员有什么不好?夏加尔应该回敬一句,毕加索的画让脸长得奇形怪状的人看最合适不过了。
我的意思是,它让我想起了我父母亲的生活,朱丽叶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事实就是这样。
她已经跟克里斯塔谈过一些她父母亲的情况了他们如何生活在一种有点古怪却并非不快乐的孤立状态中,虽然她的父亲是一位口碑不错的老师。大家不太跟他们来往的主要原因是萨拉心脏有毛病,但也因为他们订的杂志是周围的人全都不看的,他们听的是国家电台的广播节目,周围再没有其他人听。再加上萨拉不从巴特里克公司的目录上挑选衣服,却总是根据《时尚》杂志上的样子自己缝制有时候简直是不伦不类。他们身上多少残留着一些年轻人的气质,而不像朱丽叶同学的双亲那样,越来越胖,越来越懒散。这也是他们不合群的原因之一。朱丽叶形容过她爸爸山姆模样跟她自己差不多长脖颈,下巴颏有点儿往上翘,浅棕色的松垂头发而萨拉则是个纤细、苍白的金发美人,头发总有点乱,不修边幅。
佩内洛普十三个月大的时候,朱丽叶带着她坐飞机去到多伦多,然后换乘火车。那是1969年。她在一个小镇下了车,这儿离她长大、山姆和萨拉仍旧住着的那个小镇还有二十来英里。显然,火车已不再在那里设站了。
匆匆(2)
她感到很失望,因为是在这个不熟悉的小站下车,而没有一下子重新又见到自己记忆中的树木、人行道和房屋然后,很快很快,就能见到坐落在一棵硕大无朋的枫树后面的她自己的房子山姆和萨拉的房子,很宽敞但是也很普通,肯定仍然是刷着那种起泡的、脏兮兮的白漆。
看到山姆和萨拉了,就在这里,在这个她从未见到他们来过的小镇里,正在微笑呢,但也很着急,他们的身影在一点点地变小。
萨拉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小尖叫,仿佛是被什么啄了一下似的。月台上有几个人回过头来看看。
显然,只不过是激动罢了。
我们一长一短,不过仍然很般配。她说。
起初,朱丽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紧接着她猜出来了萨拉穿着一条长及小腿肚子的黑亚麻长裙和一件配套的黑夹克。夹克的领子和衣袖用的是一种光闪闪的酸橙绿色的布料子,上面还有一个个黑色的大圆点。她头上也缠着用同样的绿料子做的头巾。这套服装必定是她自己缝制的,或是请某个裁缝按照她的设计做的。这样的颜色对她的皮肤可不太厚道,因为看着像是皮肤上洒满了细细的粉笔灰。
朱丽叶穿的是一条黑色的超短连衣裙。
我方才还寻思你对我会怎么想,大夏天穿一身黑,仿佛是为什么人穿丧服似的,萨拉说,可是你穿得正好跟我很般配。你看上去真漂亮,我是完全赞成这种短衣服的。
再加上一头长披发,山姆说,简直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嬉皮士了。他弯下身子去细看婴儿的脸,你好,佩内洛普。
萨拉说:多么漂亮的玩具娃娃呀。
她伸出手想去抱佩内洛普虽然从她袖管里滑出来的手臂仿佛是两根细棍子,根本不可能支撑住这样的重量。其实也用不着这两只手来做这件事了,因为佩内洛普刚听到外婆发出的第一个声音便已经很紧张,这会儿更是哭喊着把身子往外扭,把小脸藏到朱丽叶的脖颈窝里去了。
萨拉笑了。我就那么可怕吗,像个稻草人?她的声音再次失去控制,升高时仿佛是在尖叫,下降时又一下子没了声音,引来了周围人的瞪视。这可是个新情况呢虽然没准并不完全是这样。朱丽叶有这样的印象,只要她母亲大笑或是开始说话,人们总会朝她的方向看过来,但是早年间他们所注意到的总是很有爆发力的一阵欢笑声那是很有少女风采和吸引力的(虽然并不是谁都喜欢,有人会说她总想卖弄风情、惹人注意)。
朱丽叶说:宝宝太累了。
山姆把站在他们身后的一个年轻女子介绍给她,那人站得稍开一些,似乎是有意不让人认为她跟他们是一伙的。事实上朱丽叶也完全没想到她是跟她父母一起来的。
朱丽叶,这是艾琳艾弗里。
朱丽叶抱着佩内洛普又拿着放尿片的包包,她尽可能地把手往外伸,可是发现艾琳显然没打算握手或许是没有注意到她的意图她便微笑了一下。艾琳并没有笑上一笑作为回应,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给人的印象却是恨不得立时拔腿跑开去。
你好。朱丽叶说。
艾琳说:见到你很高兴。声音轻得勉强能听见,但是一丁点儿表情都没有。
艾琳可是我们的好仙女呀。萨拉说,这时,艾琳的面色起了些变化。她显现出有些不悦,也带着些理应会有的尴尬。
匆匆(3)
她个子没有朱丽叶高朱丽叶可是个高个儿但是肩膀与臀部都要比朱丽叶宽阔,胳臂很结实,下巴显得很有毅力。她有厚厚的、富于弹性的黑发,从脸那儿直着往后梳,扎成一个短而粗的马尾巴,她的黑眉毛浓浓的有点凶相,皮肤是一晒就黑的那种。她眼睛是绿色或是蓝色的,让肤色一衬颜色浅得令人感到意外,也很难让人看透。因为眼眶陷得很深。还因为她脑袋稍稍有点往下耷拉,脸总是扭开去的,这种敌意便像是有意装出来并故意加强的了。
咱们的这位仙女干的活儿真是不少呀,山姆说,脸上露出了他惯常的那种似乎很有雄才大略的开阔笑容,我会向全世界宣告她的劳绩的。
到此时,朱丽叶自然记起了家中来信里提到过,由于萨拉体力急遽大幅度衰退,家中请了一个女的来帮忙。不过她以为那准是个年纪更大些的老太太。艾琳显然不见得比自己的年纪大。
汽车倒还是山姆大约十年前买来的二手货庞狄克。原来的蓝漆还在这里那里剩下了一道道痕迹,但大多都已经褪成灰颜色了,冬天路上撒的盐使得低处那层衬漆上现出了一摊摊锈迹。
看咱们家的老灰母马呀。萨拉说,从车站月台走下来的这几步路已经使她气儿都快喘不过来了。
她还坚持着不下岗哪。朱丽叶说。她很钦佩地说,家里人八成也是希望她这么说的。她已经忘掉家里是怎么称呼这辆车子的了,其实那名字当初还是她起的呢。
哦,她是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弃的,萨拉说,这时候她已经由艾琳扶着在后座上坐了下来,而我们也从来没有对她放弃过希望。
朱丽叶摆弄着佩内洛普,好不容易才坐进了前面的座位,娃娃这时候又开始呜咽起来了。车子里热得惊人,虽然车是停在车站外白杨树的稀疏阴影里,车窗还是开着的。
其实我倒是在考虑山姆一边把车倒出来一边说,我考虑要将它换成一辆卡车呢。
他不是当真的。萨拉尖叫道。
对于做买卖,山姆接着往下说,那样会更方便些。你每回开车走在街上,光是车门上画的广告就能起到不少作用。
他是在开玩笑,萨拉说,我怎么能坐在一辆漆着新鲜蔬菜字样的车子里招摇过市呢?莫非是自己成了西葫芦或是大白菜了吗?
你就省点劲儿吧,太太,山姆说,要不然等我们回到家里你会连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在本县各处的公立学校执教了将近三十年之后在最后的那所就一口气教了十年山姆突然辞职不干了,并且决定改行,做蔬菜销售,而且还是全职的。他一直在家屋旁边的一片空地上种着一片不算小的菜园,也侍弄蓝莓树,把自己吃不了的产品卖给镇子内外的一些人家。可是现在,显然,这样的业余活动要变成一种谋生之道了,要把产品卖给食品杂货铺,说不定以后还会在大门口搭一个卖果蔬的摊子出来呢。
你是认真打算这么干的吗?朱丽叶轻声问道。
那是自然啦。
放弃教学你就那么舍得?
绝对舍得。我可是倒足胃口了。我反胃反得连酸水都要溢出来了。
的确,教书教了那么多年,他却始终未能在任何一所学校里当上校长。她猜想这就是使他倒胃口的原因。他是个出色的教师,他的特立独行和充沛的精力都是有口皆碑的,他教的六年级也是受业的每一个学生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一年。可是年复一年,他总是被忽略过去,原因或许也正在于此。他的方法可以理解为对上级领导的鄙视。因此你可以想象,有关领导自然会认为他不是当校长的料儿,还是让他做原来的工作危害相对来说会轻上一些。
匆匆(4)
他喜爱户外的工作,也善于跟普通人交谈,没准他是能做好销售蔬菜的事业的。
可是萨拉对他这样的打算很不以为然。
朱丽叶同样也是不喜欢。不过,如果真的要她作一个选择的话,她还是会赞同父亲的做法的。她可不想把自己归到势利小人的行列里去。
实际的情况是,她看自己她认为自己以及山姆与萨拉,特别是她自己和山姆因为有自己独特的想法,所以比周围的每一个人,都要高出一头。因此,即使他去卖菜,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山姆此刻用一种更低沉、带点搞阴谋意味的声音问她。
她叫什么名字?
他指的是婴儿的名字。
佩内洛普。我们绝对不会简称她为佩内1的。就是佩内洛普。
不,我是问问她的姓。
哦。应该是叫亨德森波蒂厄斯,或者波蒂厄斯亨德森。不过念起来有点儿啰嗦,后边的佩内洛普这名字已经够长的了。我们知道会这样,但还是想叫她佩内洛普。我们总是要定下来的嘛。
是这样啊。他让宝宝姓他的姓,山姆说,那么,那还是说明问题的。我的意思是,这样就好。
朱丽叶惊愕了好一会儿,后来才想明白了。
他当然要这样做的,她说,假装被弄糊涂了并觉得好笑,本来就是他的孩子嘛。
啊,是的。是的。不过,考虑到具体的情况
我想不起来有什么具体情况嘛,她说,如果你指的是我们没有结婚,那根本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儿。在我们住的那地方,在我们认识的人当中,是没有人会在乎这样的形式的。
也许是吧,山姆说,可他不是结过一次婚的吗?
朱丽叶告诉过他们埃里克妻子的事,说她出了车祸躺在病床上的八年里他一直都在照顾她。
你指安吗?是的。呃,我不是太清楚。不过是的,我想是办了结婚手续的。是的。
萨拉朝前座喊叫道:停下来吃点冰激淋好不好呀?
家中冰箱里有冰激淋,山姆朝后面喊道,但接下去又轻轻地对朱丽叶、也是让朱丽叶大吃一惊地说了句,带她随便上哪儿去请她吃点儿什么,她就要人来疯了。
车窗仍然是开着的,热烘烘的风穿透了整个车厢。现在正是盛夏这样的季节,就朱丽叶所感觉到的,是在西海岸从来也没有出现过的。硬木树高耸,围护在田野的边缘,投下了蓝黑色山洞般的阴影,在它们的前面,庄稼和牧场在太阳强光的直晒下,呈现出一片金色和绿色。小麦、大麦、玉米和豆科作物生机勃勃刺得你的眼睛生疼生疼的。
萨拉说:会议又作出决议要帮助谁啦,你们在前面座位上的?风这么刮着,我们在后排的根本听不见。
山姆说:没什么了不起的事儿。光是问问朱丽叶她的男人是不是还在干打鱼的营生。
埃里克靠捕大虾维持生活,这么干已有很长时间了。他一度曾是医学院的学生,后来因为给一个朋友(不是他的女朋友)堕胎,没有能学下去。(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是不知怎的消息传了出去。)朱丽叶曾经打算告诉她那两位思想开放的双亲。也许是想让他们知道,他也是个受过教育的人,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打鱼人。不过说了又怎么样呢,特别是山姆现在都已经是个菜农了?而且,他们思想开放的程度恐怕也没有她当初设想的那么牢靠。
匆匆(5)
可以出售的不仅仅是新鲜蔬菜和浆果。厨房里生产出了不少果酱、瓶装压榨汁和酸黄瓜之类的东西。就在朱丽叶来到的那个上午,他们就在做蓝莓酱。艾琳主持这事儿,她的衬衣给水汽或是汗水打湿了,两片肩胛骨之间的衣服都粘在了身上。时不时地她还会朝电视机扫上一眼,机子被推到后厅通向厨房门口的地方,因此你想回房间还得侧着身子挤过去才行。屏幕上在放的是儿童晨间节目,动画片《波波鹿与飞天鼠》。艾琳过上一阵就会为里面的趣事哈哈大笑,而朱丽叶为了不扫她的兴,也只得哼哼地笑上一两声。但艾琳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事。
洗菜台上必须得腾出块空地来,好让朱丽叶给佩内洛普煮个鸡蛋再把它碾碎,以充当她的早餐,另外也要为自己煮杯咖啡,烤片面包。地儿够大了吗?艾琳问她,那语气有点游移不决,仿佛朱丽叶是个外来者,对她的要求是预先无法知道的。
挨近了之后,你便可以看清艾琳前臂上长了多少细细的黑毛了。连脸颊上都有,就在耳朵的前面。
她从眼角斜斜地扫看朱丽叶在干着的每一件事情,看着她如何摆弄炉台上的那些开关(一开始朱丽叶都记不得哪个是管哪个灶火的了),看着她如何把鸡蛋从平底锅里取出来,剥壳(这个蛋有点粘壳,壳只能一点点地而不是一大片很容易地剥下来),接着又看她如何找了只小茶碟来碾碎鸡蛋。
你不想让它掉到地上去吧。她指的不是鸡蛋而是那只瓷碟,你就没有给孩子用的塑料碟子吗?
我会留神的。朱丽叶说。
后来才知道,艾琳也是个当妈妈的。她有一个三岁的男孩和一个快满两岁的女孩。他们的名字是特雷弗和特蕾西。他们的父亲去年夏天在他干活的养鸡场的一次事故中丧了生。她比朱丽叶小三岁今年二十二。孩子与丈夫的情况是回答朱丽叶的讯问时说的,她的年龄则是从接下去她说的话里推算出来的。
当时朱丽叶说:哦,我真是难过。谈到那次事故时,朱丽叶觉得自己太没礼貌了,真不该瞎打听的,现在再表示同情也显得有点伪善了。艾琳说:是啊。就在我过二十一岁生日的那一天。仿佛厄运也是件能一点点积累而成的东西似的,就跟手镯上那些护身的小饰物一样。
在佩内洛普勉强把一只鸡蛋都吃下去以后,朱丽叶把她夹在一边的腰胯上,带她上楼。
往上走到一半,她想起了那只茶碟还没有洗。
但是孩子无处可放,她还不会走路,可是爬动起来却是异常的迅速。显然,让她独自待在厨房里连五分钟都是不行的,消毒器里的水是沸腾的,还有滚烫的果酱和好些剁东西的刀子让艾琳帮着照顾一会儿这样要求也未免太过分。而婴儿今儿早上的第一个表现就是仍然不想跟姥姥要好。因此,朱丽叶只好把她抱到通往阁楼的有围栏的楼梯上去朱丽叶先把身后的门关上让她在这几级楼梯上玩儿,自己则去寻找小时候用过的游戏围栏。幸运的是,佩内洛普是个在台阶上玩惯的行家。
这是一座正正经经两层楼高的房屋,房间的天花板很高,但是房间方方正正的像个盒子这也许只是朱丽叶此刻的感觉。屋顶是斜的,因此只能在阁楼的中央部分站直了走。朱丽叶以前就常常这样走,那时她还小呢。她一边走,一边把读到的什么故事讲给自己听,免不了有些添油加醋或是作了一些改动。还跳舞呢这儿居然还能跳舞面对着一些想象出来的观众。其实真正的观众只是一些破损、废弃的家具,几只旧箱子,一件重得不得了的野牛皮外套,一所让紫燕做窝的小房子(是山姆旧日学生们送的礼物,其实从来没能吸引到过一只紫燕),一顶德国军盔据说是山姆的父亲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带回来的,一幅无心作成的滑稽画完全是业余水平,画的是爱尔兰女王号在圣劳伦斯湾沉没的景象,船上的一些火柴梗似的人儿在往四面八方飞出去。
匆匆(6)
瞧呀,在那边墙上斜靠着的,不正是那幅《我和村庄》吗?画面朝外没有任何想好好藏起来的意图。上面也没有积上多少灰尘,说明放在那里的时间不会太久。
在搜索了片刻之后她找到了那个游戏围栏。那是一件挺讲究、分量挺沉的东西,有木地板和轴柱能转动的围壁。还找到了那辆婴儿车。她父母什么东西都留着,他们曾想过再要一个孩子。至少是曾经有过一次流产的。星期天早上从他们床上传来的嬉笑声曾使朱丽叶觉得这所房子正为一种偷偷进入的、甚至是不怎么体面的干扰所入侵,而这种干扰对她来说是不怎么有利的。
婴儿车是折叠起来便可以推走的那种。这一点朱丽叶已经忘掉了,或者是从来就没有意识到过。此刻她已经出汗了,灰头土脸的。她在试着让它折叠起来。对她来说,这类活儿从来都不轻松,她永远都不能一下子就掌握好装卸这样的事儿,当然,如果不是因为考虑到艾琳,她本来可以把整件东西拖到下面园子里去让山姆帮忙干的。艾琳那双闪烁不定的浅色眼睛,不直接看过来却很有心机的眼光,还有那双能干的手。她的警惕,那里面有一种不完全能称之为轻蔑的神情。朱丽叶真不知道那应该叫什么。反正那是猫身上常会有的一种满不在乎但也不跟你亲热的态度。
好不容易,她终于把那辆童车装配好了。它很笨重,比她用惯的那种要大上一半。而且很脏,这是不消说的。现在她总算是恢复正常了,在台阶上的佩内洛普甚至比平时还更加欢实。可是就在婴儿的手边却有一样东西,那是朱丽叶方才连看都没有看见的。一颗钉子。这样的东西你本来是根本不会注意到的,直到你有了一个会把什么都往嘴里放的宝宝,从这时起你的注意力就一刻都不能松懈了。
可是她偏偏就是做不到呀。什么东西都在分散她的注意力。炎热、艾琳、过去熟知的事情以及过去没能认识的那些事情。
我和村庄。
哦,萨拉说,我原来是希望你不会注意到的。你可别把它放在心上。
阳光起居室现在充当了萨拉的卧室。所有的窗子上都挂有竹帘,使得这个小房间原来是回廊的一部分充满了一种棕黄色的光线和固定的燠热。可是萨拉却穿着粉红色的绒布睡裤。昨天在火车站,她描了眉,抹了蓝莓色的唇膏,缠着头巾,穿着套装,在朱丽叶看来颇像一位上了年纪的法国女人(其实朱丽叶并未见到过多少法国老太太),可是现在,白发一绺绺地披垂着,亮亮的眼睛在几乎没有的眼眉毛下焦急地瞪视着,她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古怪地变老了的小孩。她倚着枕头坐得直直的,被子拉到腰部。方才朱丽叶扶着她上卫生间的时候,发现她竟然是穿着袜子和便鞋上床的,虽然天气炎热。
她床边放着一把直靠背的椅子,座位低,这比桌子更易于她取放东西。上面放着药片、药水、爽身粉、润肤露和一杯喝了一半的奶茶,还有一只玻璃杯,里面有褐色的痕迹也许是补铁的药水。床头上有一些杂志过期的《时尚》和《妇女家庭杂志》。
我可没有在意。朱丽叶说。
我们是挂过的。在餐厅门旁边的后厅里。后来你爹把它摘了下来。
为什么呢?
这事他一点儿也没跟我说过。他没说打算取下来。后来有一天它就是不在那儿了。
匆匆(7)
他干吗要把它取下来呢?
哦。准是他有了个什么想法吧,你知道的。
什么方面的想法?
哦。我想你知道吧,我想那说不定是和艾琳有关。那幅画会让艾琳瞧着不舒服。
里面又没有人光屁股。不像波提切利的那幅。
因为,的确是有一幅《维纳斯的诞生》的复制品挂在山姆和萨拉的起居室里的。多年前,在他们请一些别的老师来吃晚饭时,这幅画往往是被大家当作有点敏感的笑话来说的。
是没有。不过它挺现代。我想这让你爹感到不安。也可能是当艾琳看到它的时候自己也看着它这使他感到不安。他可能是怕她会觉得呃,会有点儿瞧不起我们。你知道吧认为我们有点儿古怪。他不喜欢让艾琳觉得我们是那种人。
朱丽叶说:是会挂那样的画的那种人?你是说他会这么在乎她对我们挂的画有什么想法?
你是了解你爹爹的。
他并不害怕跟别人意见不一样呀。那岂不正是他工作上不顺利的原因吗?
什么?萨拉说,啊。是的。他可以跟人家意见不一致。但是有时候他也是小心翼翼的。而且艾琳,艾琳是他对艾琳是小心翼翼的。艾琳对我们来说是非常可贵的,这个艾琳。
莫非爸爸以为,就因为我们有一幅有点儿怪的图画,艾琳就会辞职不干吗?
这就不好说了,亲爱的。我是很珍惜你送的任何一件东西的。可是你爹
朱丽叶什么都不说了。从她九岁十岁开始一直到大约十四岁,她和萨拉对山姆达成了一个共识:你是知道你爹的。
那是她们俩作为女人一起共处的那段时间。在家里自己试着烫朱丽叶那头桀骜不驯的细发呀,上过制衣研习班后做出跟任何人全都不一样的服装呀,山姆学校开会晚回来时照例是拿花生酱黄油西红柿加蛋黄酱的三明治作晚餐呀。她们把那些老故事翻来覆去地说个没完,那是关于萨拉过去的男朋友和女朋友的,他们开的玩笑啦,他们做的游戏啦,那时萨拉也做小学教员,心脏病还不算太严重。还讲比这更早时候的事,那时萨拉因为风湿病发烧躺在床上,自己想象出来一对朋友罗洛和马克辛,他们能像某些儿童读物里的人物一样破案,甚至能破谋杀案呢。有时又回想起山姆那一次次疯狂的追求,他用借来的汽年闯下什么祸啦,他又如何化装成流浪汉出现在萨拉的门前啦。
萨拉和朱丽叶,自己做奶油软糖,在衬裙花边的小孔里扎上一个个蝴蝶结,两个人简直合成了一个人。可是突然有一天,朱丽叶再也不想这样做了,反倒会在深夜里到厨房去跟山姆聊天,问他一些关于黑洞、冰期和上帝的问题。她讨厌萨拉睁大眼睛用一些自以为很机巧的问题来破坏他们的谈话,她那些打岔总是试图要把话题扯回到她自己的身上去。这就是谈话非得要在深夜进行的原因,父女俩都有一个共识但是谁都没有捅破过,那就是等我们摆脱开萨拉再说。当然是暂时的。
而与此相伴还有另外的一个提醒。要好好对待萨拉呀。她是冒了生命的危险才怀上你的,这是值得记住的呀。
你爹爹对于地位比他高的人是不怕得罪的,萨拉说,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过你知道他是怎么对待比他低的人的。他会做出各种各样的努力使他们觉得他跟他们没有任何区别,他一定要让自己降低到他们的层次
匆匆(8)
朱丽叶自然是知道的。她知道山姆跟加油站的小伙子是怎么说话的,他在五金店里又是怎样跟人家开玩笑的。不过她什么都没有说。
他对他们简直是低声下气地讨好呀。萨拉突然改变了声调,几乎都有点恶狠狠了,而且还低低咕噜地笑了一声。
匆匆(9)
怪不得他有能耐逗得佩内洛普对他露出笑脸并发出咯咯的笑声了,他像一位同是当父母的人那样跟朱丽叶聊天,好像他们彼此彼此,都是同一个档次的人。她还像个白痴似的觉得很受用也很高兴。可是他还注意到了别的一些事他朝她没带戒指的左手瞟了一眼,对他自己的婚姻作了些打趣,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他心下里暗自地赞赏她,也许是因为他看到的是一个展现大胆性生活成果的女子。况且这还不是别人,而是朱丽叶,那个书呆子,那位女学究。
她像你吧?他蹲下来细看佩内洛普时问道。
像她爸爸的地方更多一些。朱丽叶随便地说了一句,只觉得心中充满了骄傲,连上唇那儿都冒出汗珠子来了。
真是这样的吗?查理站直了身子,一边很机密似的说,不过,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儿。我认为这不太像话
朱丽叶对山姆说:他告诉我,他认为不太像话,是跟你有关的什么事儿。
他这么说的?那你又是怎么对他说的?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事。但我又不想让他知道我不明白。
是啊。
她在桌子边上坐了下来。我想喝一杯,但是我不喜欢威士忌。
你现在也喝上了?
就喝葡萄酒。我们自己酿葡萄酒。在海湾那儿每户人家都自己酿做。
然后他跟她说了一个笑话,要是在以前,他是绝对不会跟她说这类笑话的。它讲的是一对夫妇住进一家汽车旅馆,故事的最后一句是:因此,就像我在主日学校里跟女孩子讲的那样你是无需既喝酒又抽烟才能享受到美好时光的。
她大声笑了,可是觉得自己的脸皮发烫了,就像跟查理在一起时一样。
你干吗要辞职呢?她说,是因为我才泄气的吗?
唉,得了吧。山姆笑着说,别把自己估计得那么高。我没有泄气。我不是被开除的。
那好吧。你是自己辞职的。
我自己辞掉的。
那样做就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我辞职,是因为我厌烦了老把自己的脖子伸在那个套索里。我想辞职已经不止一年两年了。
就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吗?
好吧,山姆说,我跟别人争吵了一场。老是有人乱说别人的坏话。
说什么?
你没有必要知道。
过了片刻,他又接着说:你不用担心,他们没有开除我。他们也没法开除我。是有条例规定的。就像我跟你说的那样反正我早就不想干了。
可是你不明白,朱丽叶说,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这样做是多么的愚蠢,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又是多么的让人生气,这儿的人总是那样地议论人,可如果我告诉他们我知道这一点的话,他们又是绝对不肯相信。仿佛这是一个笑话似的。
可是,不幸的是你母亲和我不是住在你的那个地方。我们是生活在这里。你的那个男人也会认为这是一个笑话吗?今天晚上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我要上床睡了。我先去看看你母亲,然后我也要睡了。
旅客列车朱丽叶说,精力仍然很旺盛,肚子里的气也还没发泄完,在这儿仍然是有一站的。不是这样吗?你不想让我们在这儿下车。对不对?
对她的这个问题,正走出房间的父亲没有回答。
匆匆10
朱丽叶把推车、佩内洛普以及她自己都好好地清洗了一遍,接着便朝着小镇中心处走去了。她表面上的理由是要买某种牌子的药皂,好用它来洗尿片如果她用普通肥皂宝宝会起皮疹的。可是她还有别的原因,不可抗拒却有点难以启齿的原因。
这正是她一生中好几年都走着去上学的那条路。即使她已经上了大学,是回来探亲的,她仍然还是同样的一个去上学的女孩。她难道就永远都不停止上学了吗?在她刚获得大学校际拉丁语翻译奖的时候,有人向山姆提了这样的问题,山姆回答说:恐怕是的吧。他自己还翻来覆去地讲这个故事。老天爷在上,他可不会去提奖金什么的事。要提就让萨拉来提好了虽然萨拉没准都记不起来那是个什么奖了。
哦,她终于来到这里,在做补偿的工作了。像任何别的年轻女子那样,推着她的娃娃,为洗尿片的肥皂而操心。而且这不仅仅是她的娃娃。这是她的爱女。她有时候是会这样称呼佩内洛普的,不过只当着埃里克一个人这么说过。他是当笑话听的,她说的时候也像是在说笑话,因为自然,他们生活在一起而且已经有些时候了,他们是打算一直这样过下去的。就她所知,没有结婚这件事对他们来说并不说明什么问题,而且她自己是经常把这件事忘掉了的。可是有时候特别是现在,回到了家里,她没有结婚这件事给了她一种成就感,一种傻乎乎的幸福感。
这么说你今天到街那头去了呀,山姆说,(他是一直说街那头的吗?萨拉和朱丽叶总是说镇中心的。)遇见哪个认识的人了吗?
我必须要走一趟药房,朱丽叶说,因此我和查理利特尔聊了几句。
谈话是在厨房里进行的,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朱丽叶心想,现在应该把佩内洛普明天要用的奶瓶准备好了。
查理小子1吗?山姆说朱丽叶忘了,他仍旧保留着他另外的一个习惯,那就是爱用学校里的绰号称呼人,他夸奖你的孩子了吗?
那当然。
他自然是应该喜欢的。
山姆正坐在桌子旁边,喝着一杯黑麦酒,抽着香烟。他喝上威士忌了,这倒是以前没有的事。因为萨拉的父亲过去就是个酒鬼倒不是个落魄的酒鬼,他一直在做着兽医的营生,可是因为嗜酒,已经在家中形成了一个恐怖的氛围,足以使女儿对酒精深恶痛绝了山姆过去顶多在家里喝上一杯啤酒,至少就朱丽叶所知而言。
朱丽叶之所以去药房,是因为只有那里才有药皂卖。她没料到会见到查理,虽然这铺子是他家开的。她最后听到的有关他的消息是,他准备当一名工程师。她今天也跟他提到这件事了,也许有些不太策略吧,可是他倒是很轻松很愉快地告诉她,这个打算最终并没能实现。他肚子都鼓出来了,头发变稀了,也不像以前那样有波纹和有光泽了。他很热情地和朱丽叶打招呼,把她和婴儿都大大地夸奖了一通,这倒使她有点不好意思,以致在跟他谈话时脸皮和脖颈都有点发热,甚至都冒汗了。在高中时,他可顾不上搭理她见面仅仅是一本正经地打个招呼,因为在礼貌上,他倒一直是挺随和的,而且是不因人而异的。他约会时带出去的总是学校里最招人注意的女孩,他告诉她,现在娶的正是其中的一位,珍尼皮尔。他们有了两个孩子,一个跟佩内洛普差不多大,另一个稍稍大一些。正因为如此,他坦率地说他之所以这么坦率似乎跟她目前的状态不无关联才终于没有能当上一名工程师。
匆匆(11)
我只不过是在说笑话,平静下来之后,她又说道,不过她真的是很凶狠的呀。这个艾琳。我们绝对不应该低估这个艾琳。你看到她胳膊上的那些毛了吗?
就跟猫的毛似的。朱丽叶说。
也像是臭鼬的。
我们只能希望这样的毛一根也别掉到果酱里去。
别让我别让我再笑了
佩内洛普撕杂志撕得很专心,因此朱丽叶放心让她留在萨拉的房间里,自己将麦乳精端到厨房里去。她一句话没说,便做起一份蛋奶酒来。艾琳出出进进,把一箱箱果酱瓶放到汽车里去。在后台阶上,山姆正在用水管将新挖出来的土豆上粘着的泥土冲刷掉。他唱起歌来了一开始声音太轻,没有人能听清他的歌词;接着,当艾琳走上台阶时,他的声音变得响了一些。
艾琳,晚安安,
艾琳,晚安,
晚安,艾琳,晚安,艾琳,
我会在梦中见到你。
艾琳此时正在厨房里,她呼地转过身,大声喝道:别唱说我的事儿的这首歌子。
哪首歌说你的事儿啦?山姆说,装出很吃惊的样子,谁在唱说你事儿的歌啦?
就是你。你方才唱了。
哦那首歌呀。那支说艾琳的歌吗?歌里的那个女孩?天哪我忘了那也是你的名字了。
他又唱起来了,不过是在偷偷地哼唱。艾琳站着在听,脸涨得通红,胸脯一起一伏,单等听到歌词里的一个字她就要马上扑过来了。
不许你唱跟我有关系的歌。如果里面有我的名字,那就是跟我有关。
突然间,山姆放大嗓音唱起来了。
上周六夜晚我举行婚礼,
我跟我太太安顿下来
停住。你给我停住!艾琳喊着,双目圆睁,满脸通红,你要是再不停下,我可要出来用水管来冲你了。
山姆这天下午要给下了订单的几家食品杂货铺和一两家礼品商店去送货。他邀请朱丽叶跟他一块去。之前他已经去过五金店,为佩内洛普买了一把崭新的婴儿坐椅。
这件东西咱们家阁楼里是不会有的,他说,你小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有这样的设备呢。而且,买来也没法用。我们当时没有车。
这坐椅挺时尚的,朱丽叶说,我希望不至于太贵吧。
值不了几个钱。山姆说,弯了弯身子请她上车。
艾琳正在地里接着采集蓝莓。那是准备做馅饼用的。山姆把喇叭按响了两下,在车子开动时又挥了挥手,艾琳决定给予回应,她举起了一只胳膊,那动作似乎是在轰赶一只苍蝇。
那可是个好姑娘呀,山姆说,我不知道没有了她我们怎么能活下去。不过我猜她对待你挺粗暴。
我跟她才刚刚认得呢。
可不。她吓着你了吧。
哪能够呢。朱丽叶尽量想找出句夸奖的、至少是不带贬损的话来评论艾琳,于是问起艾琳的丈夫是怎么在养鸡场出事丧生的。
我不知道他是那种罪犯型的人呢,还是仅仅就是很不成熟。总之,他跟几个小混混搅到一起,他们打算顺手偷一些鸡,捞点外快,自然,他们触动了警报系统,鸡场主人拿了把枪出来,不管那人是不是有意要开枪打他,反正
我的上帝呀。
艾琳和她的公公婆婆告到法院,可是那位农民被判无罪。自然会这样判的。不过对于艾琳来说,必定是打击很大。即使那个丈夫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匆匆(12)
朱丽叶说,显然是这样的,接着又问,艾琳是不是他在学校里教过的学生。
不,不,不。她几乎没怎么上过学,就我所知。
他说艾琳自己的家庭原来是在北方,在亨茨维尔附近。是的。是那儿附近的一个什么地方。有一天全家进城。父亲、母亲,还有孩子们。那位父亲告诉他们他有些事情要做,一会儿之后再跟他们会合。他还告诉他们会合的地点和时间。于是大家走开去逛了也没有钱可花一直等到约定的时间。可是他就是没有露面。
是根本没想露面。把他们遗弃了。因此他们只好依靠福利救济度日了。住在穷乡僻壤的一个棚屋里那儿过日子花费少些。艾琳的大姐,据我了解,那可是一家的顶梁柱,起的作用比母亲还大却因为阑尾炎急性发作死了。当时根本无法送她进城,因为遇到了暴风雪,他们又没有电话。之后艾琳就不想再回到学校了,因为过去都是大姐保护着她,不让别的孩子欺侮她们。现在,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吧,可是我想她一开始并不就是这样的。没准即使现在,在更多情况下这也只是一种假象。
现在,山姆说,是由艾琳的母亲帮着带艾琳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可是你猜怎么着,过了那么多年之后那位父亲居然又出现了,而且还想让母亲回到自己身边去,如果真的会这样,艾琳就不知道怎样办才好了,因为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受他的影响。
他们是挺聪明的孩子。那个小姑娘有上颚开裂的毛病,已经动过一次手术,不过以后还得再动一次。她会完全治好的。不过还有一件事情。
还有一件事情。
朱丽叶倒是怎么的啦?她丝毫都没有产生真正的同情心。她感到自己,在心底深处,是在抵制这个可怕的长篇悲情故事。当故事里提到开裂的上颚时,她真心想做的是,哀叹一声,行了,别再往下说了。
她知道自己是不对的,可是这种感觉就是不肯退去。她害怕再说上一句,她的嘴就会将她那颗冷酷的心如实暴露了。她担心自己会对山姆说:这整件不幸的事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呢,莫非能使她成为一位圣徒?或者她会说出那句最最不可原谅的话:我希望你不是想让我们卷入到那种人的是非堆里去吧。
我想让你知道的是,山姆说,她来我们家帮忙的时候也正是我一筹莫展的当口。去年秋天,你母亲的情况简直是糟糕透了。倒并不是她什么都不想干了。不是的。如果真是那样倒会好一些。她什么都不干那样只会更好。她的情况是,她开始干一件事,接着又干不下去了。老是这样,一遍遍地这样重复。这倒不完全是新出现的情况。我是说,我一向是老得跟在后面帮她收尾的,既要照顾她还得打理她没能干完的家务活。我和你都得这样记得吧?她永远都是这么一位心脏有毛病的漂亮娇小姐,老得让人伺候着。这么多年来,我有时也想过,她本来是应该更加努力一些的。
可是情况变得那么糟糕,他说,糟糕得我下班回家时只见洗衣机给拖到厨房的当中,湿衣服掉得一地都是。或者是她在烤什么东西,烤到一半又不管了,东西在烤箱里都结成了煳嘎巴。我真害怕她会让火烧到自己,会把房子烧着。我一遍一遍地对她说,你就躺在床上得了。可是她不肯,接下去又是把?情弄得一团糟,然后大哭一场。我试着请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姑娘来帮忙,可是她们就是对付不了她。最后,总算是请到了这一位艾琳。
匆匆(13)
艾琳,他说,粗粗地出了一口气,我为那一天而感恩。我告诉你,我为那个日子而感恩呀。
可是就像天底下所有的好事一样,他说,这样的好事也必定会有一个终结的。艾琳打算结婚了。要嫁给一个四五十岁的鳏夫。是个农民。据说还有几个钱,为了艾琳着想,山姆希望这是真的。因为这个男人身上是再找不出什么值得一提的好处来了。
凭良心说,他根本没有什么好处。就我所见到的,他满嘴上上下下就只剩下一颗牙齿了。不是什么好征兆呀,依我看。不是太傲慢了就是太吝啬了,所以不愿意安假牙。想想看像她那么好看的一个姑娘。
打算在什么时候?
秋天的什么日子吧。反正是在秋天。
佩内洛普一直都在睡几乎在他们刚开动汽车以后她就在她的幼儿坐椅里睡着了。前面的车窗是开着的,朱丽叶能闻到新收割和打捆的干草的香味现如今,再没人打干草套了。田野里还孤零零地矗立着几棵榆树,它们现在也算是难得见到的好景色了。
他们在由沿着狭谷里的一条街所形成的一个村子里停了下来。山岩从狭谷的壁上露了出来这儿是方圆好些英里内唯一能见到这样的大块岩石的地方。朱丽叶记得以前来过,当时这儿还有个买票才能进入的特殊公园呢。公园里有一个饮水喷泉、一间茶室,茶室里供应草莓奶油酥饼和冰激淋当然还会有别的东西,不过她记不得了。岩石上的山洞用的便是《白雪公主》中七个小矮人的名字。当时山姆和萨拉坐在喷泉旁边的草地上吃冰激淋,而她却急着奔到前面去察看一个又一个山洞。(其实真的没什么看头洞都很浅。)她要他们和自己一起去,当时山姆说:你知道你母亲是爬不了山的。
你自己跑过去吧,萨拉当时这么说道,回来后把见到的一切都告诉我们。她是盛装出行的。一条黑色的塔夫绸裙子围绕着她在草地上铺开,形成一个圆圈。那时候是管这种裙子叫作芭蕾女演员舞裙的。
那肯定是一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
等山姆从商店里出来后朱丽叶便问他这件事。他起先记不得了。可是后来又想起来了。裙子是从一家专门敲竹杠的商店买的,他说。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家店就不见了。
朱丽叶沿街一路都找不到有喷泉或茶室的痕迹。
是给我们带来安宁与秩序的人哪。山姆说,朱丽叶过了片刻才明白他仍然是在讲艾琳的事。她什么活儿都愿意干。给园子割草啦、锄地啦。而且不管干什么都是尽量干好,好像干这活是得到了一个特权似的。这正是永远使我惊讶的地方。
使他感到轻松的能是一个什么日子呢?是谁的生日吗?或是结婚纪念日?
山姆持续不断地,甚至是很庄严地往下说,他的声音甚至都压过了汽车上坡时的挣扎声。
是她,恢复了我对女性的信心呀。
山姆每冲进一家店铺之前都对朱丽叶说他用不了一分钟就会出来,可是却总是过了好一阵子才回来,并且解释说他脱不开身。大伙儿都要跟他聊天,他们积了一肚子的笑话要说给他听。还有几个人跟着他出来,要看看他的女儿和小宝贝。
那么说,这就是那位会说拉丁语的姑娘了。一位太太说。
这一阵已经有些丢生了,山姆说,她现在正忙着别的事情呢。
那肯定是的,那位太太说,同时弯下了脖子去看佩内洛普,可孩子们岂不是上帝赐予的好宝贝吗?哎唷,多么可爱呀。
朱丽叶曾经想过,她是不是该跟山姆谈一谈她打算继续做下去的那篇论文虽然目前对她来说这仅仅是一个梦。过去,她和父亲之间总是能很自然地谈到这些问题。但是跟萨拉却不行。萨拉会说:好,现在,你该跟我讲讲你学习方面进展得怎么样了。可是当朱丽叶概括地向她介绍时,萨拉却会问朱丽叶,她是怎么能记清楚所有这些希腊名字的。不过山姆能理解她所讲的是怎么一回事。在学院念书时她告诉别人,她父亲曾给她解释过thaumaturgy1这个词的
意思,当时她只有十二三岁,初次读到这个词。别人问,她父亲是不是一位学者。
当然,她说,他教六年级呢。
现在她有一种感觉,他隐隐中有意想贬低她的水平。这意图没准还不太隐晦呢。他可能会运用airy-fairy2这样的文词儿。或是说他
忘记某件事是怎么回事了,要她告诉他。然而她相信他不可能忘记。
不过也许他真的是忘记了。他意识中的某些房间的门关上了,窗户被遮住了那里面的东西被他认为是太无用、太不光彩,因此也无需重见天日了。
朱丽叶的口气说出来时比她原先设想的更为生硬。
她想结婚吗?那个艾琳?
这个问题着实让山姆吓了一跳,她用的是那样的口气,又是在沉默了挺长时间之后。
我不知道。他说。
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看不出来她怎么能做得到。
你问她去呀,朱丽叶说,你必定是想问的,既然对她那么有意思。
他们驱车走了一两英里之后他才再次开口说话。很明显她是伤着他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他说。
译后记
《逃离》(RUNAWAY)一书出版于2004年,全书由八个短篇小说组成,其中的三篇互有关联。作者艾丽丝门罗(AliceMunro,1931),是加拿大当代有名的女作家,以擅写短篇小说而闻名。近年来,在美国的重要文学刊物如《纽约客》、《大西洋月刊》、《巴黎评论》上,都可以经常读到她的作品。美国一年一度出版的《年最佳短篇小说集》中,也多次收入她的作品。她几乎每隔两三年便有新的小说集出版,曾三次获得加拿大最重要的总督奖,两次获得吉勒奖。2004年第二次获吉勒奖即是因为这本《逃离》,评委们对此书的赞语是:故事令人难忘,语言精确而有独到之处,朴实而优美,读后令人回味无穷。奖金为二万五千加元。门罗还得到过别的一些奖项。另据报道,法国《读书》杂志一年一度所推荐的最佳图书中,2008年所推荐的外国短篇小说集,即是门罗的这本《逃离》。我国的《世界文学》等刊物也多次对她的作品有过翻译与评介。可以说,门罗在英语小说界的地位已经得到确立,在英语短篇小说创作方面更可称得上力拔头筹,已经有人在称呼她是我们的契诃夫,而且文学生命将延续得比她大多数的同时代人都长(美国著名女作家辛西娅奥齐克语)。英国很有影响的女作家A.S。拜雅特亦赞誉她为在世的最伟大的短篇小说作家,从拜雅特的口气看,她所指的范围应当已经远远超出单纯的英语文学世界。
门罗出生于安大略省西南部的一个小镇这类地方也往往成为她作品中故事发生的地理背景。她1951年离开西安大略大学,后随丈夫来到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先在温哥华居住,后又在省会维多利亚开过一家门罗书店。1972年门罗回到安大略省,与第二任丈夫一起生活。门罗是她第一任丈夫的姓,但仍为她发表作品时沿用。
门罗最早出版的一部短篇小说集叫《快乐影子之舞》(1968),即得到了加拿大重要的文学奖总督奖。她的短篇小说集有《我青年时期的朋友》(1973)、《你以为你是谁?》(1978,亦得总督奖)、《爱的进程》(1986,第三次得总督奖)、《公开的秘密》(1994)、《一个善良女子的爱》(1996)、《憎恨、友谊、求爱、爱恋、婚姻》(2001)、《逃离》(2004)等,2006年出版的《石城远望》是她最新的一部作品集。她亦曾出版过一部叫《少女们和妇人们的生活》(1973)的长篇小说,似乎倒不大被提起。看来,她还是比较擅写短篇小说,特别是篇幅稍长,几乎接近中篇的作品。所反映的内容则是小地方普通人特别是女性的隐含悲剧命运的平凡生活。她自己也说:我想让读者感受到的惊人之处,不是发生了什么,而是发生的方式。稍长的短篇小说对我最为合适。
我们在多读了一些门罗的短篇小说之后,会感觉到,她的作品除了故事吸引人,人物形象鲜明,也常有含泪的笑这类已往大师笔下的重要因素之外,还另有一些新的素质。英国的《新政治家》周刊曾在评论中指出:门罗的分析、感觉与思想的能力,在准确性上几乎达到了普鲁斯特的高度。这自然是一个重要方面。别的批评家还指出她在探究人类灵魂上的深度与灵敏性。她的作品都有很强的浓缩性,每一篇四五十页的短篇,让别的作家来写,也许能敷陈成一部几十万字的长篇小说。另外,也有人指出,在她的小说的表面之下,往往潜伏着一种阴森朦胧的悬念。这恐怕就与她对人的命运、对现代世界中存在着一些神秘莫测之处的看法不无关系了。当然,作为一位女作家,她对女性观察的细致与深刻也是值得称道的。门罗的另一特点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作品倒似乎越来越醇厚有味了,反正到目前为止,仍然未显露出一些衰颓的迹象。
我国的《世界文学》2007年1期对《逃离》一书作了介绍,并发表了对门罗的一篇访谈录,此文对了解作家与《逃离》一书都很有帮助,值得参考。
据悉,1980年代,门罗曾访问过中国。
因为工作的关系,译者曾稍多接触加拿大文学,并编译过一本现代加拿大诗选(与人合作)。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时,曾参加创建我国的加拿大研究会,也算是该组织的一个foundingmember了,而且还曾忝为副会长之一。承加拿大方面的友好邀请,我曾经三次赴加拿大进行学术访问,除到过多伦多、渥太华、温哥华、魁北克、蒙特利尔等地外,还一路东行直到大西洋边上的哈利法克斯乃至海中的爱德华王子岛。过去自己虽译介过不少加拿大诗歌(现在怕都很难找到了),但细细想来,翻译小说似乎还真是头一遭。倘若读者透过我的移译,能多多少少感受到加拿大独特的自然社会风貌,体验到那里普通男男女女的思想感情并引起共鸣,那么对我个人来说,乘此机会,对加拿大人民友好情谊作出一些微薄回报的夙愿,也就算是没有落空了。
李文俊戊子暮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