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手绢
两个人遇见了那一定会发生很多的故事,等到我们都老的时候就翻出来回忆,怎么样才称得上爱情故事呢?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整理的蝴蝶手绢,欢迎大家借鉴与参考,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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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画展览都开始几天了,我才抽出时间前去参观。慢慢从一幅幅画前走过,一边欣赏画作,一边想竭力从中找出令人惊喜的新作。但是总的说来,能让我激动的作品并不多,我耐心地一幅幅看下去,期待着奇迹出现。正走着,突然我眼前一亮,一幅用笔奔放、气韵生动、色彩丰富的风景画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立即停下脚步,驻足在画前久久欣赏起来。夜色下的山谷,显得深邃而神秘,山、树、沟壑全都朦朦胧胧,唯有山溪像银河决堤,喷珠溅玉,势若惊雷、声震空谷……画上的风景有些眼熟,好像我去过那里,但一时又想不起何时去过。我走近画作,从画框下边的标签上我看到了作者的名字:方华。原来是她的作品!我一惊,分手30多年了,一直没有再见过她,今天能看到她的作品,就像看到她本人一样让我倍感激动。随之我一下子想起了画上的风景,想起了那天夜里,我们俩坐在山溪中间的大石头上,相互约定谁也不许变心……初恋让我怀念、也让我伤感。特别是近些年,我一直想再去仙女山看看、画点写生,寻找一点我们当年的痕迹,可一直被琐事缠住脱不开身,没想到方华独自去了……
青春真如一个远去的梦。很多记忆都随风飘散了、被岁月磨没了,但初恋的记忆却不仅没有被时光的砂轮无情地磨去,反而被岁月的雕刀愈刻愈深。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正在瑜江市美院附中读书,虽然当时正值生活困难时期,个个都营养不良面黄肌瘦,但同学们却非常勤奋,星期天经常可以在街头巷尾、长江岸边看到画画的美院学生。有一个星期天,我照例从食堂退了两个馒头作午餐,背上画夹就去长江边写生。接近中午时,忽然天色大变,乌云翻卷,接着便暴雨倾盆。雨来势凶猛,而江滩上光秃秃的,没有一处躲雨的地方,若要跑到岸上肯定淋成落汤鸡。情急之下,忽然看见近处江滩上有一座用席子搭成的庵蓬,那是砸石渣的工人用来躲太阳用的,今天正好里面没有人,就想也不想便钻了进去。庵蓬低矮光线很暗,人只能坐着,里面还在漏雨,但比起外面的瓢泼大雨来,这点漏雨则可以忽略不计。我刚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忽见一个人影也钻了进来,待来人躬腰站定,我才看清是个女孩,还背着画夹,也是来躲雨的。我们同时认出了对方,原来都是附中同学,她比我低一个年级,是二年级的方华。
那时,我们学校学生很少,本科加上附中才三百来人,同学之间大都认识。女生更少,她又长得漂亮,男生没有不知道她名字的。不过,我生性内向,在女生面前特别拘谨,在这样的环境里单独面对异性,就感觉特别紧张。但是,我还是主动与她打了个招呼,她有些羞涩地回应道,是舒晨啊,正画着画雨就来了!我迅速瞥了她一眼,只见她浑身淋得浇湿,头发还在往下滴水。夏天本来穿得就单薄,经雨淋湿后,薄薄的衬衣就贴在身上,把身体起伏暴露得一清二楚。方华自己也觉察到了,就故意把头埋得低低的,用手捋着头发上的水,以便把胸部遮挡住。面对这种情形,我也有些尴尬,就故意将脸转过去避开她。她看出了我的尴尬,似乎有些不安,就故意找些话说,你的色彩不错嘛,老师还把你画的作业给我们当作示范呢。我故作谦虚地说,其实我对那几幅画并不满意。我一边与她说话,一边就注视着外面的雨情,只盼着雨小点好赶快离开。我伸手出去试了试,觉得雨好像小了点,就说,雨小了点,你一个人在这里躲吧,我先走了。说着就往外钻。她却往外看了看喊道,快坐下,雨还这么大,出去不得!说着就将我拉了回来。我只好重新坐下。她可能看我有点拘束,就故意说,又不是初中生,男女界限还那么严重,我们这是在躲雨,又没有做其他事,何必心虚!我就掩饰道,只觉得这里面闷得很。她说,闷点总比淋成落汤鸡好嘛!我没有那么紧张了,气氛也显得轻松了许多,就问她,你平时都爱到哪些地方画写生?方华就说,也没有固定地方,有时跟着同学去,人家去哪我就去哪,有时凭自己兴趣,想哪就去哪。我说,附近有不少小景很有意思。方华很有兴趣地说,以后你带我去画嘛!
雨时大时小,一下就没个完,把我们俩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面。估计该有十二点过了,我的肚子饿起来。但早上从食堂退伙领的两个馒头,还没走到江边就吃掉了,现在就是再饿也只有忍着。不一会,她从包里掏出了两个馒头,又拿出水壶开始吃午餐了。看到她吃东西,就感觉更饿。这时,她发现我没有吃东西就问,时间不早了你为什么还不吃?我有些羞臊地说,出来时退的两个馒头早就吃了。她笑了一下,就递过一个馒头给我,说道,你们这些男生都这样,只图当时吃得痛快,把这个吃了吧!从那个年代过来的人都知道粮食意味着什么,每人只有那点定量,我怎好意思吃她的,就推辞道,我不饿,你吃!她说,现在我们是风雨同舟就得有福同享,快拿着!我就接了过来,边吃边说,谢谢,明天我一定还你!她笑道,就一个馒头,谁要你还!她小口小口吃得很慢,我把一个馒头吃完了,她还剩半个馒头。这时她又说,没有菜我咽不下,你帮我把这半个也吃了吧。我说,你才吃半个馒头怎么行!她说,我吃不下去嘛!我说,你看你好瘦,还是吃了吧!她就生气道,是不是怕我有传染病啊!我连忙说,不是不是!她说,不是就拿着!说着就将半个馒头硬塞到我手里。吃完馒头,雨也小多了,我看了看外面说,雨很小了,可以出去了。方华看了看,又伸手试了试说,急什么,雨还没有下透。我们就继续在里面呆着,直到雨完全停下,外面出起了大太阳,我们才钻出了庵蓬。出来之后,又有些恋恋不舍的样儿,方华说,好闷热,再下两个小时就退凉了!我也觉得雨停得太早了,真盼望再来一场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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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了这次刻骨铭心的躲雨,我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了,天天感觉晃晃悠悠,像在梦中似的,闭上眼就是方华,睁开眼还是她,上课时眼睛看着黑板心里想着她,一下课就往她教室门口走想看看她。也奇怪,每次我下课刚走出教室门口,她恰巧也过来了。她清瘦、高挑,后脑勺扎着马尾,走起路来习惯上下垫步,那头上的马尾便随着脚步上下抖动,显得非常生动活泼。我们招呼一声便迎面而过,刚走过去又同时回眸相望,眼光一相碰又慌忙躲避。有次,我们迎面而过时,她不动声色地塞给我一张条子,告诉我,星期天她不回家,约我第二天和她一起出去写生。第二次,是我趁人不注意塞给她一张条子,约她到一个我发现的好地方写生。之后我们常常这样递条子,有时是相约写生,有时是传递一个信息,有时就写句玩笑话或者画一幅滑稽漫画,每天都乐此不疲。偶而一次没有见到对方的纸条,就会心慌不安,直到得到纸条心情才会平静下来。
有一次我们在外面画完写生后,她叫我陪她坐坐,接着就掏出一封信给我。我不解道,这是什么?她说,你看看就知道了。我一看,原来是本科的一个男生写的求爱信,我的心就像被蝎子蛰了一下,顿感阵阵刺痛,阴郁地将信还给她,说道,你给我看这个干啥?她烦躁不安地说,是想叫你帮我拿个主意嘛,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稍稍松了口气,想了想说,你年纪还小,还是应该先把学习搞好,再说,这些事如果被学校发现是要受处分的。她就说,我也是这么想的。说罢就把信撕得粉碎扔了。看她撕碎了那封信,我的一颗悬着的心一下才落了下来。
春假到了,我们按事前的约定到郊外的仙女山写生。天不亮就出发,坐车、乘渡船后又步行,用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中途,方华累得直叫唤,坐下一休息就不想起来再走了,我就帮她背上画具,一路好劝歹劝才把她拖到山上。一到山上,看到这里峰壑争秀、万木葱茏,蓊郁的松柏夹杂着茂密的楠竹,几乎把天都遮挡住了,长满青苔的岩壁上渗出了滴滴清泉,她才高兴起来。在一块巨大的岩石面前,我们停下来。我很喜欢岩石下的一丛野花,就打开画夹,搬了一块石头坐下来写生。方华也挨着我摆开了画具。方华一画起画来就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她落笔很大块,显出了一种男性的帅气。画起画来也不像一般的女孩那么小心,两只小手沾满了色彩,脸上也花了一块。当她侧过脸来和我说话时,我看到她的小花脸就忍俊不住了。我掏出手帕沾了点水递给她,叫她擦去脸上的颜色。她一手端着调色盒,一手拿着画笔向我为难的耸耸肩,接着就把脸抬起来,叫我替她擦去。我有点难为情,犹豫了一下,就动手小心地替她擦起来。她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水汪汪的眼睛像夜空里的星星,天真的眨动着。我给她擦完后,她调皮地对我说,舒晨,敢吻我吗?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挑战,我只感觉心跳加速,真想扑上去抱住她狂吻,但表面上却装作很镇静的样子说,别开玩笑。她却趁我不注意,在我脸上嘬了一下,然后对我得意地笑起来。看着她那可爱的样儿,我只觉得脸烧乎乎的,心里甜滋滋的,真想她再来一下。
画完这幅画,我们又往别处找风景。我们一前一后,在树林里穿行,树林很暗很静,显得有些阴森恐怖。在穿过一片青苔很厚的地段时,树丛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扑棱棱的声音,方华后退几步惊叫着“蛇蛇”,就扑到我怀里。她把脸埋在我胸前,眼睛闭得紧紧的,我搂住她,叫她不要动。忽然几只鸟从树丛中飞出,才知是一场虚惊。我松开手臂,对她说,原来是鸟,别怕了!她却依然紧紧地抱住我,惊魂未定地说,舒晨,抱紧我!我紧紧地搂住她,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别怕,有我呢,这里没有蛇!这时,方华一下扔掉身上的画夹水壶,紧紧搂住我的脖颈,将嘴唇贴上我的嘴唇,轻轻吻了吻。激情顿时被点燃了,我迫不及待地捧起她的脸,忘情地吻起来。吻了很长时间。这是我第一次吻女孩。
画完画天已经很晚了,我们只好在山上住一夜,明天再往回赶。山上没有招待所,只有一座不大的庙宇,我们就进去跟主持的和尚说明了情况,要求住一晚,和尚没有多说,就带我们进了一个房间。房屋很破旧,没有床,一层厚厚的稻草上铺了一张席子,那就是床。庙宇里没有电。和尚给我们端了一盏煤油灯,又抱了一床被子给我们,就不管我们了。我们一男一女关在一间破屋里,既兴奋又有点不好意思。我就说,你一个人在这里住吧,我到和尚那里跟他们挤一挤。方华一听就急了,她跺着脚哭着说,你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黑屋里忍心吗,我不准你走,就在这里陪我!我说,这样不好吧!她说有什么不好嘛,没有你在身边我怕!我就不再争辩了。被子又脏又潮,我们和衣睡下,躺了一会儿,成群的蚊子又不断发起空袭,根本无法入睡,只好起来面对面坐着。煤油灯在风里一闪一闪像鬼火一样,从山里冲下来的水有力地嘶鸣着,彻夜不息,使山谷显得格外空寂。方华挨着煤油灯,整个人笼罩在灯光温暖的调子里,朦朦胧胧,像法国印象派画家德加的色粉画,迷人极了。我靠墙坐在地铺上,专心注视着她,真想把她画下来,无奈是光线太暗。她打了会盹儿,醒来后惊奇地眨眨眼睛对我一笑,我也笑了。她问我,你想不想睡?我说,不想。她就说,我们干脆到外面去感受一下山里的夜色。我说好,就与她牵着手出来了。
外面有点冷,方华不由自主就扑进我的怀里,我将外衣脱下给她披上,让她躲进我怀里温暖一会后,又接着往前走。夜空显得深邃而高远,山峰和树冠的黑森森的轮廓是夜景中浓重的大笔一抹,但却并不是单调的墨黑,因远近高低层次的不同,那墨黑里有焦墨、浓墨、浅墨和清灵如水的淡墨,很像一幅水墨山水。从谷里涌来的夜风带着凉意向我们扑来,我牵着她的手,一步步从山涧溪水中蹚过,在溪流中间选了块大石头并排坐下。石头冰凉沁骨,我把方华抱起来放在腿上,她很温顺地蜷在我怀里,闭上眼睛,显得很陶醉的样儿。山溪像银河决堤,喷珠溅玉,势若惊雷、声震空谷,山风回荡,凉气袭人。方华靠着我的肩头温柔地说,舒晨,你会永远爱我吗?我说,即使有一天你变心了,我也会爱你!方华就打了我一下,娇嗔道,要变心就是你变,我才不会变心呢!我说,那我们就对着仙女山发誓,谁也不许变心!方华说,过几年我们再来这里,让仙女山作证!说着说着,方华竟感动得哭了。我紧紧搂住她,握着她的手说,一言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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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在我们之间的窗户纸破了,关系也更亲密了。为了掩人耳目,在学校里我们有意疏远起来,当着同学的面即使对撞而过都故做不理不睬状。其实,不动声色的一个对撞而过,看似不经意的一个回眸,我们都能从中读出许多深意。她家在市中区,周末经常要回家,星期天从家返校,我都会走出学校,到半路上去迎接她。她远远地看见我,便会一边挥手、一边小跑着向我奔来,迫不及待地将从家里带来的好东西掏出来塞到我手上,有时是几片咸肉,有时是一小瓶油炒盐,有时甚至是两个馒头或包子,她显得很得意的样子对我说,看你饿的样子,快点吃吧!我有点不好意思说道,你留下自己吃吧,我不饿。她就笑道,还装,还装!你的饭量我还不晓得?说着就将东西硬塞到我手里。
有时相约逛街,我们虽然既无钱也无票,腰包空空,却照样兴致盎然,爬坡上坎一点也不知道累。走得口渴了就举起水壶喝一口凉开水,饿了就吃一个硬馒头,只要能在一起就感到非常惬意。如果适逢家里给我寄来生活费,我会买两张电影票和她一起去看场电影,然后请她吃一碗凉粉或酸辣面,这就算最奢侈了。有一次家里刚给我寄了钱,第二天正逢星期天,我们便约定下午一起看电影。我吃罢午饭便早早赶到城里约会地点,她已经在那里等我了。我们俩来到电影院,正赶上电影院上映批判电影《早春二月》,买票的人很多,非常火爆,我们连忙去排队。还没排到售票口,下午各场次的票便都卖完了,只剩下晚场七点多的还有票,但是晚上七点要上晚自习,耽误了晚自习肯定要挨批评,但我们都觉得机会很难得,错过了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看了。犹豫了半天,眼看快到窗口了,我一咬牙说,管它的,那么好的电影,就是旷课也值得,就买了两张票。
离看电影还有很长时间,我们在街上转悠起来,下午的天气很热,走得口干舌燥,她买了两根冰糕,我们边走边吃。为了躲避太阳,我们走进一家百货公司,找了张空椅子坐了一会后,就在里面转悠了起来。百货公司货物虽然很多,但是我们都买不起,只能望物兴叹。走到手绢专柜前,我望着图案新颖的女式手绢,问她喜不喜欢。她知道我的心思,就说不喜欢拉着我便走。我却一定要售货员取出两张不同花色的手绢要买下,她见阻止不了我,这时才说,买一张就可以了。说着便接过手绢仔细比较了一下,选了一张印有蝴蝶图案的,问我好看吗?我接过来看了看,手绢上的蝴蝶美丽而灵动,五彩斑斓的翅膀几乎占满了整个手绢,乍看手绢就像只大蝴蝶,就连连点头说,好好,就是这张了!我付了钱便将手绢送给了她。她高兴地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才小心地将手绢叠好,装进了挎包。
走了一下午,我们都觉得饿了,便进了一家面馆,一人吃了一碗小面。出了面馆,我趁她不注意买了一个“高级点心”,她发现后她就责备我说,一个点心就要三四元,快顶上半个月伙食费,你也太大手大脚了!进电影院坐下后,我将高级点心递给她说,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她吃了一惊说,呀,今天是我的生日?完全搞忘了,我家从来都不过生日的,你倒记得那么清楚,那手绢也是你有意送我的吧!我说,一点心意,只要你高兴就好!她对着我耳朵悄悄说,我高兴,要不是周围有人真想吻你一下!我说,快把点心吃了罢!她说,我们一人一半!我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应该你吃!她说,一个人吃有什么意思,还是分了罢!我说,酥皮那么脆,一掰就散,怎么分呀!她说,不如你咬一口我咬一口,有福同享嘛!我就笑道,那你先咬吧!她小心地咬了一小口,我才跟着咬了一口,本来三四口就能吃完的一个饼子,我们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咬了五六个来回,到最后我们互相看着都笑了起来。
看完电影都九点多了,开往郊区的公共汽车已经收班,我们只好走路。从市中区到学校还有十几里路,市中区的一段路还好走,一出城踏上郊区的公路就不一样了,有一半的路段是没有人没有路灯的,两边都是山坡农田,显得很荒凉,我们心里都很虚,生怕从路边树丛中窜出个坏人来。但是我毕竟是个男人,为了稳住方华的情绪,我只好装作没事的样子,一路上故意大声说话,高声唱歌。这一招还真灵,方华见我镇静自若,她就不太害怕了,一路上她挽紧我的胳膊,紧紧靠着我,让我情不自禁生出保护自己心爱姑娘的自豪感,体会到做一个大男人的责任。她很胆怯,路旁有一点风吹草动她都会惊叫起来,躲到我身后紧紧抱住我的腰,我反手摸着她的头,警惕地观察着周围,告诉她什么都没有,她才小心地转过身来观望一下四周,再仰起脸望望我,我趁机捧起她的脸,给她一个热辣辣的吻,之后我们就故意大声说笑,唱着革命歌曲继续前进。
路才走到一半,她就累得走不动了,我看周围黑灯瞎火,哪敢在路边歇息,就说我背你一段路罢!她一听要背她,就连忙加快了脚步,边走边说,谁要你背,万一被人看见好羞哟!我说就背你一节路,你休息一下再自己走,夜里又没有人怕什么嘛!说着,便不由分说上前将她抱起来就走。她在我怀里挣扎了几下,终于同意我背她了,我才把她放下来,叫她扑到我背上。其实她很轻,我根本不觉得累,有她在我背上反而觉得很舒服。她的嘴紧挨着我的耳朵,柔柔的鼻息吹得我耳根痒痒的,她舔舔我的耳廓,便絮絮叨叨说起话来,告诉你,我都把我们的事透露给妈了,妈开始不准我们谈恋爱,说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等工作了再谈,后来我赌气不吃饭,妈妈就让步了,答应等你上了本科再谈,还说等到你升本科后要我把你带到家里来,她要看看未来的女婿。听到她的这些话,我心里甜滋滋的,就说,你妈妈还问我什么没有?她笑道,妈还问我你长得什么样,我就说你长得又矮又丑,就像武大郎。我笑道,你这么糟蹋我,看我把你从背上扔下来!就使劲颠了颠,她咯咯笑道,骗你的,我对妈说你长得又高又帅,就像武二郎,高兴了吧!我说,这还差不多!一路开着玩笑,亲亲热热,背她一会,她就不让我背了。我们手牵着手,边走边谈我们对未来的打算,甚至谈到结婚,不知不觉间就快到学校门口了。
在途中走着时总觉得夜路太长,恨不得脚踩风火轮一步就到,眼看快到学校了我们又恨路途太短了,都自觉放慢了脚步,只想再这样走上一夜。无奈只剩很短一截路了,一步分成三步走也没用,不一会还是来到了校门。此时大门已经关闭,旁边一个小门可以敲开,但是夜间学生进校门一律要在值班室登记。我们都有点怕,不知怎样才好。我忽然想起学校的围墙只有正面是用砖砌成的,两侧和后面其实都是用竹竿编成的篱笆围拦,因年久失修,基础部分多有腐烂,出现了几处大窟窿,我们正好可以钻进去。就连忙带上她,沿着围墙往侧面转过去,不一会便看到了一个窟窿。我警惕地扫视了一下周围,然后用手将窟窿再扩大了一些,就叫方华先钻过去,随后我也钻进了校园。我们悄悄观察了一下动静,确认没有什么危险后,就相视而笑,抱吻了一下,便依依不舍地分开行动,各自潜入了学生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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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国庆还有一个多月,学院团委和学生会决定要搞个国庆晚会,要求本科各系、附中各年级准备节目,我们班也分到了演出任务。班主任把我们几个文艺积极分子召集起来,要我们想办法编排节目。我那时课余很喜欢话剧,就想趁机露一手过把瘾,便提出应该搞个思想性艺术性都强的节目,最好排个独幕话剧,也让本科的大哥哥大姐姐看看我们附中有的是人才。班主任就同意了,叫我快点选个本子,马上选演员排练。第二天我就从图书馆找到了一个独幕话剧本,剧情虽然是爱情故事,但主题是教育年轻人要继承革命传统不要忘本,正好与当时的政治形势配合,班主任立刻同意了,就叫我当导演负责排戏。
决定排戏以后,我便开始选演员,其实心里早想好一定要把方华选进来,就对老师说,剧里的几个演员都在我们班找到了,就是女主角我们班不好找,班上的几个女生都较胖,形象不够理想,我觉得三年级的方华很合适,你看能不能把她借过来?班主任听我汇报后,立即表示同意,接着就与方华的班主任联系,将她借出来,每天下午课外活动时间帮我们班排戏。方华本来就很喜欢文艺活动,她又明白我的意图,所以老师一对她说,她连推辞的话都没有就满口答应了。排戏开始以后,我们每天下午都能公开“合法”地在一起玩,自然非常开心。恰好我们扮演的又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人,就趁机假戏真做。在正式演出那晚,我们都动了真情。到高潮时,我们眼睛里饱含泪水,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一起,赢得了观众的热烈掌声。老师同学都说我们演得真实生动,但也引起了一些人的背后议论。
在排戏的一个月中,我们“合法”地天天在一起相处,还经常在排戏之后相约在夜色下会面。我们肩靠肩坐在山坡上,遥望着江面上星星点点的灯火,那是来往穿梭于江面的船只,像连绵不断的灿烂星河,在夜幕下闪烁,多么迷人的山城夜景。我们情不自禁地唱起了《草原之夜》、《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唱着唱着,就觉得周身的血液沸腾起来,感情的闸门被冲开了,咸咸的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涌出。因为我们心里都明白,还有几个月我就要毕业,未来的前途还是未知数。我们都害怕分离,谁都不愿失去对方,我们拥抱亲吻,贪婪地吮吸着对方的气息。有时我们忍不住了,真想偷尝一下“禁果”,但又怕弄出什么事来挨学校处分,只好强压下心中的欲火。我们就这样被爱情煎熬着,在甜蜜而痛苦中品尝着爱情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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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四年的附中生活即将结束,学校开始对我们进行毕业教育,要我们“一颗红心两种准备”,不管升学还是就业都要服从国家需要。不久,学校又给我们介绍了本科招生计划,明确宣布,油画、国画、版画专业都不招生,工艺美术系扩大招生规模,号召我们接受学院的挑选,踊跃报考工艺美术系。我从小的梦想便是当一个油画家,现在油画专业不招生了,理想遭遇到毁灭性的打击,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窖。
我对方华讲了本科的招生计划后,她与我一样沮丧,天天安慰开导我,叫我想开点。她说,其实上工艺美术系也没啥,你可以把油画当做爱好课余发展嘛,学校那么多油画老师,请教起来也方便。但是我不同意,我说,我对工艺美术一点兴趣都没有,那不是浪费四年青春吗?她就说我死心眼。我们之间开始为升学的事发生口角。离毕业的时间越来越近,我们的争执也越来越频繁,在将要填报毕业志愿前的晚上,她又约我到江边谈了一次。
夜幕已经降临,江面送来阵阵凉风,我们又来到两年前躲雨的那个地方。庵蓬早没有了,但是那个地点我们都没有忘记。夏天的晚上,热得无法入睡,我们常偷偷溜出寝室,来到这里约会乘凉。我们紧挨着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都不想说话,都怕一说话又引来无休止的争执,破坏了此时的心境。过了好久,她才说,舒晨,我已经把你毕业填报自愿的事给爸爸妈妈说了,他们都希望你能升入本科,继续把大学读出来,我也希望你能理智一点,再认真考虑考虑。我说,我不愿升学也不光是因为上不了油画系,你也知道,我家经济状况不好,弟弟妹妹一个在读初中,一个还在读小学,爸爸妈妈的那点收入根本无法维持,所以只能选择就业了。方华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你家的困难我知道,你升本科后经济方面真有什么困难我们家还可以给你想办法嘛!我立即说,那怎么行,我怎么能连累你爸爸妈妈呢,再说你们家也不宽裕嘛!方华又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我们也要现实一点,一张大学文凭与一张中专文凭是不一样的。你的专业成绩那么好,只要愿意服从学院的挑选,升本科就十拿九稳,为什么要放弃嘛!我说,与其浪费钱和青春去学我不喜欢的专业,还不如早点就业,既能挣钱养家,又可以深入生活搞创作,并不是非要读美院上本科才能当画家。方华争辩道,很多事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理想与现实的差距是很大的。我说,如果你坚持反对,咱们就分手吧!她一下哭了起来。我看她哭又心软了,就哄着她说,别哭了,我再好好想想行了吧?她看我心动了,就又给我讲了一番利害关系。直到夜深我们才回宿舍。
但是第二天我们正式填报志愿时,我还是在表上写上了“放弃升学、自愿就业”。当我把这事告诉她后,她先是一愣,接着就像捅破了泪腺似的,热泪从眼眶里哗哗涌出,呜呜哭起来了,哽咽着说我变心了,说我对她不负责。我向她解释她也不听,只是不停地哭,质问我还记得在仙女山说的话不?我说记得,她就叫我重说一遍。我重说的时候她哭得更伤心了,接着就说我不爱她了,说我就是想借机甩了她。然后就愤然跑开了。我知道没法劝说,只好由她去了。
在等待分配的日子里,我回了趟外地的家。走之前,我又去找了她,她没有见我。我知道她还在生气,也没有多想。回家以后,我给她写了一封信向她再次解释,希望得到她的原谅,但是她没有给我回信。接下来,工作分配名单定下来了,我回校办理手续后,又找了她一次,想跟她作个告别,她还是没有见我。我想,已经没有必要再去找她了,或许这就是她给我的一个最体面的分手通知。
离校那天,学校为送我们到火车站派了辆卡车,很多老师同学都到学生宿舍前欢送我们,我急切地在人群中寻找她的身影,渴望能在离校时刻再看她一眼,但是她没有来。我带着深深的失落登上卡车,最后一次扫描了一眼这个曾燃起我理想之梦和毁掉我理想之梦的地方。就在卡车发动的时候,我突然从女生寝室楼的窗口发现了她,她没有向我招手,两眼发呆、暗然无神,久久望着我。就那么望着我,一动不动。在卡车即将开动的一瞬,我又依依不舍回望了一眼,她还在窗口守望,手上却捏了张花手绢,似在舞动,又似在揩眼睛。尽管有点远,我还是认出了手绢上的蝴蝶图案,正是我送给她的那张。我的心“咯噔”了一下,顿时停止了跳动。此时卡车起动了,从宿舍楼前缓慢开过,突然那张蝴蝶手绢使劲向我挥舞起来,好像蝴蝶在空中飞舞,我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留住她,可惜汽车开得太快,瞬间便将一切都扔在了校园。许多年过去了,那蝴蝶却还在我眼前翩翩起舞,她时刻环绕着我,从过去飞到现在,从现实飞进梦里……
情感一生延伸阅读
黑蝴蝶
夕阳离山头越来越近了,就像村妇剥好的鸡蛋黄,颤巍巍的挂在天边。蝴蝶在寺旁已经坐了一下午。她从大彬家出走快一年了。就在山下的养牛场打工。她虽然才五十多岁,真的显老了。衣服仍然干净,可眼神浑浊了。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早就在半年前,随着自杀在寺里的儿子去了。这半年,她哭干了眼泪,心也死了。她干完活时,总是坐在窗前,久久凝望着这个寺院,她知道,她的最后归宿就是这里了。昨天她又打电话追问了爱国,到底娶不娶她。他还是那句话,兔子不吃窝边草,朋友妻不可欺。她挂断电话,一夜没睡。她上午把该做的事都做完了,辞去了场长职务。下午就来到了寺庙。
她没有进去,而是找个隐蔽的树下坐了下来。她心里还残存着最好的希望,虽然这个希望,就像风中残烛般虚无,她还在等待着那个她爱的人出现。此时此刻,她大半生的生活影像,都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去年她再嫁。百十户的姜营子屯,那天热闹非凡。死去丈夫三年的她,嫁给了同样死去妻子的大彬,成了王家的媳妇。婚礼是如今的社会,最常见也是最流行的模式。新娘蝴蝶坐在大花垫子上,可并没有看出这个“坐福”的女人有一丝幸福感。她两眼呆滞茫然的看着窗外。那颗苹果树上的一片叶子上,一只又丑又大的毛毛虫正在那难看的蠕动着。她感觉她比那个毛毛虫还丑陋,令人讨厌。她低下了头,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蝴蝶在娘家时,可以说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好姑娘。她容貌俊俏,心地善良,心灵手巧。虽然只读了三年级书,可她骨子里很叛逆,爱读书,爱唱歌,爱浪漫。她不希望她的爱情,属于俗气的媒妁之言。她天生丽质,又会修饰自己,每天像只花蝴蝶在村里飞来飞去,大家送她雅号:蝴蝶。
她二十岁时,去沈阳打工,认识并爱上了辽宁小伙子文龙,不顾一切的远嫁他乡。由于地域关系,十年九旱的贫困生活,过早的催老了她的容颜。她四十岁时,爱人得了肝癌,她一个人扶养着儿子,伺候了卧病在床的爱人长达十年,吃尽了苦头。在儿子高中毕业后,爱人撒手人寰,扔下了可怜的母子俩。她和儿子相依为命的过了三年。儿子渐渐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年纪。作为辽西人,谁不知道,现在娶个媳妇要花费几十万呀!她仅有八亩地,儿子常年在沈阳打工,娘俩省吃俭用,也没有多少积蓄。蝴蝶的邻居王姐对她说,再成个家吧,有个男人帮衬着,给儿子娶媳妇,能轻快点。五十几岁的人了,没啥意思了,认命吧。
她那夜失眠了,儿子谈恋爱了,女孩要楼房,要十万元彩礼。她一个女人去哪挣去?那个夜里,她流的眼泪,把枕头打湿了一大片。她决定了,为了儿子,嫁人。她打电话告诉了王姐,再放下电话后,她看到了她的心花儿瞬间凋落了,甚至听到了她破碎时发出的痛苦的呻吟声……
当她站在王姐面前时,王姐一下愣住了,正在吃着咸鸭蛋喝酒的姐夫,鸭蛋咬在嘴里忘了咀嚼。蝴蝶今天真是太漂亮了。村里面,蝴蝶的美丽是众所周知的。今天,她特意打扮打扮。她对自己说,今天必须成功,因为她听说,那个男人是厨师,做一条龙的行当,很有钱。如今的男人找老婆,都不愿意要带着男孩的女人,她要用自己做诱饵。为了儿子,她要倾尽全力。蝴蝶的身高是一米六五,身材匀称,凹凸有致。一头染成玫瑰红的头发,烫着波浪形的大卷,披在肩上。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配着如弯月似的眉。小鼻子小嘴,鹅蛋脸上淡淡的涂抹了层bb霜。上面是一件紧身小棉袄,下面是一步皮裙,高到膝盖的黑皮鞋,擦得黑亮。整个人看上去,时尚靓丽,风姿绰约。根本不像个五十多岁的女人。
男人名字叫大斌。个子不高不矮,也是穿着入时,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特别是那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看着干练精明。他见到蝴蝶的那一瞬,眼睛一下就亮了。他就像一只多情的蜜蜂,始终在蝴蝶身边飞舞着,似乎一会也不想离开。王姐知道这桩婚事成了。晚上,王姐走了,蝴蝶留下。半夜三更,大彬钻进了蝴蝶的被窝,蝴蝶没有反抗。她满脑子都是儿子的婚事,在大斌高兴之时,她提出了此事。大斌说,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会负全责。咱俩的婚礼也要办好,去去晦气吧!
和大彬成婚后,勤劳的蝴蝶,把一个乱成一锅粥的小家收拾的井井有条,特别是对大斌那个女儿视为己出。大斌对蝴蝶还是疼爱的,可一提起儿子订婚的事情,总是闪烁其辞。蝴蝶也多少知道了大斌的底细。她的命运不济,找了个赌徒。他先前的妻子就是因为他半夜偷苞米卖钱打麻将,而和他打架喝了农药,因为离城里远,走到半路就死了。扔下一个女儿,老父亲老母亲也和他分家另过去了。邻居王姐是大斌的表姐,隐瞒了实情。到了这个时候,蝴蝶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儿子娶媳妇的钱看来是指望不上大斌了,她的另想办法。大斌的战友爱国有一次来她家对她说,他们村里来了打隧道的工程队,要找个做饭的女人,你在饭店干过,你去干吧。工程队离家里不远,工人加班时,蝴蝶就住宿,不加班就回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有的人爱吃,有的人爱穿,有的人既爱吃,也爱打扮自己,蝴蝶就是这样的人。她把自己打扮的时尚光鲜,每天精神气十足的走在上班路上。慢慢的她引起了村里妇女们的猜忌和嫉妒。她的闲话渐渐多了起来,什么蝴蝶住在那里,是为了陪那个工头睡觉,说不清哪天就跟人家跑了,她的衣服都是那个工头给她买的等等……
一天早晨,打扮的特别漂亮的蝴蝶走出院子,几寸高的高跟鞋打在水泥路上,发出的咔咔声,在寂静的山村听着清脆刺耳。一个出来抱柴禾烧火的女人,盯着她看了好久,看她走过去了,就嘲讽的说,这家伙浪的,插上鸡毛得飞天上去。这句话声音很小,可偏偏叫蝴蝶听到了,她旋风般的刮到那个女人身边说,二嫂子,做为一个女人,你连浪都不会,你还活着干啥?你规定的,农村妇女就能种地?天天脏兮兮的?我不想那样活着,那样活着还不如,拿面条上吊,去棉花包上撞死……然后扔下一句话都没说出来的女人扬长而去。这件事惹的祸不小,那个女人偷偷的溜到蝴蝶家里,把村里瞎传的那些绯闻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大斌。晚上下班回家的蝴蝶挨了顿好打,打的她趴了炕,上不了班。
那个工头开车登门看望,大家才知道人家才三十出头,谣言不攻自破。很多人都骂那个女人缺德。半个月后,蝴蝶从村子消失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当年,蝴蝶挨了顿冤枉打,身体的疼痛还可以忍受,心灵的打击,让她生不如死,本来就是一个空躯壳活着的她,多少次想一死了之。可她放心不下儿子。她偷偷的给儿子打了电话,说了此事。儿子说,妈妈,你来我这吧,有我吃的,就有你吃的,儿子养活你。她知道大斌无非把她当做了看家护院的奴隶,没有任何感情在里面。否则他不会听一面之词,就对她大打出手。女人不能那样活着,她要有自己的自尊和自由,她选择了离开。儿子在一个五星级酒店当保安,租住在一个几平方米的小屋里。这个地方属于城郊,离市里远,不远的山上,有一处寺院,钟鼓声不绝如缕。儿子有一天说,他哪天厌倦了尘世繁杂事,就去出家当道士,蝴蝶捂着嘴嘻嘻笑了。
从蝴蝶走后,村里人都说她跟开隧道的某某跑的,如今住着楼房,穿着时尚,在城里享福呢。
蝴蝶的房东是一对老夫妻,那个慈眉善目的刘大娘,总来和蝴蝶聊天。得知她的情况后说,我女儿办个养牛场,你是农村人去她那喂牛吧,那里管吃管住。蝴蝶去了养牛场,这回离寺庙愈发近了,能看见三三两两的香客,能闻到香火的香味。儿子每次休班,都会来看她,都去寺院看看。她记起好久没看见儿子的女朋友了,就问儿子。儿子冷笑着说,这个社会还有爱情吗?你以为是你,为了我爸,隔省垮市的远嫁,近乎裸婚。人家早就和别人订婚了。蝴蝶那个急呀!她恨不得一夜暴富,给儿子娶个好媳妇。她拼命的干活,每天天蒙蒙亮就起来,给牛拌料添草,打扫卫生。双手干裂,都是口子,脸色黑红黑红的。她怕丢掉这个工作,五十多岁的人,工作不好找了,虽然她不可能挣够儿子的彩礼钱,可她想用行动鼓励儿子,勇敢的面对现实,坚强的活下去。终于她的勤劳换来了场长的赞赏。主人告诉她,她是养牛场代班的人了,也就是队长了,工资翻倍。她想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儿子,当她从兜里掏出手机刚要拨打时,两个警察出现在她面前。
她的儿子自杀了,死在了那个寺庙里。她一下就昏厥过去了。
儿子走的很从容,穿着打扮都是精心挑选的。蝴蝶知道他看透了这个世界,从小到大,他看到的都是生活的阴暗面。他看破红尘了。离开了这个没有温暖没有希望的社会,扔下她走了。她心如刀绞,面如死灰。儿子所有的事情都是爱国帮助料理的。因为太多的变故,太多的不幸,倔强要强的蝴蝶早就和娘家没有了联系。
这个爱国,在好多年前,开三轮车拉玉米时,翻车砸瘸了一条腿,媳妇跑了,他一个人带着儿子过。他们是偶然相遇在养牛场的,他的另一个战友给他找的喂牛的活计。从此以后,二人在一个场子打工。这个男人对她给予了无尽的关怀和鼓励,可从来没有对她有过过份的举止,他的形象在蝴蝶的心里渐渐高大起来。
蝴蝶和大斌虽然过了一年,可并没有领结婚证。农村人好多二婚的人都那样稀里糊涂的生活着,能过就过,不能过就散,省下了打离婚的环节。凭蝴蝶的感觉,她知道爱国心里有她。她好多次看见他在自己的窗下的大树下坐着,直到她熄灯后才离去。这是个默默守望她的男人,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男人。当今社会,在这荒山野岭的场子,换个男人,不用她蝴蝶勾引,早就和她混到一起了。可他就是那样不远不近的守着她。她知道他是怕村里人笑话他。毕竟是战友情,兄弟情,好说不好听。既然如此,她蝴蝶活着只是个行尸走肉。爱人死了,儿子死了,大斌没有来找过她,她活着和死了还有区别吗?了却尘缘吧。想到这里,蝴蝶往山下看看,幽静的小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爱国不会来了。蝴蝶站起身来,嘴角露出一丝凄惨的笑,她迈开步子向寺院走去。
在她身后的树丛中,闪出了爱国的身影,他一瘸一拐的向山上追去。此时此刻,夕阳,把粉红色的晚霞洒向大地,洒向在小路上疾走的蝴蝶和爱国。一只毛毛虫从树杈上做着最后的努力,她褪下最后的皮囊,变成了一只黑蝴蝶,从树丛中跌跌撞撞的飞出来了,静静地落在一个树叶上,静静地看着爱国和蝴蝶拥抱在一起……
怀念黑蝴蝶
我的心,曾经被一串清泪砸伤过,那是黑蝴蝶的两行清泪
一
黑蝴蝶是我家的一头黑毛驴,长的黑不溜秋的,可三姐却给它起了这么好听的一个名字,明明是一头驴,却又叫蝴蝶,让我百思不得其解,至今我都感受不到三姐和黑蝴蝶之间有着怎样的一种难以倾述的感情。
我们家的牲畜几乎都有外号,包括阿爸那一圈的牛羊。乖顺一点的或者调皮一点的都有外号。外号好听的都是被俺爸宠爱的,外号难听的自然都是那些调皮捣蛋的家伙。比如那只霸道而且羽毛稀疏的大公鸡,叫锈毛蛋蛋,那只白色的哈巴狗叫白雪公主,长着两个弯弯的大犄角,脖子上系着一个大铜铃铛的那只骄傲的领头羊,叫二郎神,那只调皮又带些坏气花白相间的花乳牛,叫它马溜精。
二
我忘记了黑蝴蝶的来历,只记得它托着我五彩斑斓的童年走过了姹紫嫣红的青春时光,它一身黑色的毛,没有一点儿杂质,我们经常用特制的刷子,给它刷毛,它身上的毛梳理的比我的头发还流光滑顺,有村民曾经羡慕地说,它身上光滑的连苍蝇都落不住脚。为此,我们牵着它的时候,很是骄傲。黑蝴蝶膘肥精壮,神气傲然,有点桀骜不驯的样子。那一辆小架子车套在它的身上,很有些不协调,它套着车,载着一车的人和东西可以很轻松地一路狂奔,很轻松地显示出它的身强力壮和年轻气盛。在那些清贫荒寂的岁月里,有了黑蝴蝶的陪伴,我们的日子过得简单充实且苦乐掺杂。曾经,黑蝴蝶是我亲密无间的玩伴,又是我恨之入骨的仇人,我对黑蝴蝶是恨也幽幽爱也幽幽。
三
那时候,除了上学,就有做不完的家务,伺候黑蝴蝶是我必做的工干之一,照阿妈的话说,要像先人一样伺候它,因为它是家里的主要劳力之一,拉粪、拉水等许多农活都是它的工作。膘长的厚实,才有力气干活,所以,冬天和春天是最难伺候它的时节,大冷的天,得天天给它拌辅料吃。就是把麦秸用铡斩刀铡碎了,放到盆子里,再放些麸子面,倒些开水烫一下,用手搅拌匀了,给它吃。我最讨厌干的活就是给它拌辅料,因为时不时的手会被麦秸扎着,不但疼,而且把手弄的很粗糙,所以,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特别的讨厌它,总是找理由推卸这项工干。但是,它很会掌握时间,总是在那个时间里,仰头嘶叫。一听到黑蝴蝶阴阳怪气的叫唤声,要么阿妈要么三姐准会说,黑蝴蝶要辅料了,那语气里满满的都是怜爱,就督促我去给它添草和拌辅料,这使我对它的讨厌转变成一丝恨了。那声音听起来,总让我感觉是那么的刺耳恶心。每当它要辅料的时候,表现的格外温柔,那叫唤声也娇柔了许多,来回不停地在槽旁边转荡,而且前蹄踩着碎步,轻轻叩着地面,撒娇的样子多有些矫情。然而,每当它吃饱喝足的时候,就原形毕露,仰天嘶叫的时候,嘴唇往上翻,裸出丑陋的牙齿。对于黑蝴蝶装出的的矫情表现,我常常用一个方法就能轻而易举的让它原形毕露,就是端着辅料盆,放在它的鼻子底下,不让它吃,让它急,没过几分钟,它就急不可待,原形毕露,鼻孔里喷着粗气,乱踏着蹄子,来回狂转,仰头嘶叫。每次,我总是把它作弄一番后,看它狼吞虎咽的时候,觉得又开心又解气。曾经,我像祥林嫂一样,把它的丑陋的形象一遍一遍地说给阿妈和三姐听,但根本就更改不了在她们心里的那份爱,我也依旧推脱不了伺候它的工干。好多时候,我给它添一些它脚底下的旧草以解我的不满和心头之恨。我恨它的原因之一,就是它不但不乖乖听我使唤,而且让我狠狠的丢了几次丑,以致使我在趾高气扬的青春里留下了狼狈不堪的一面。
四
每年夏秋时节,黑蝴蝶几乎没有闲着的时候,阿妈赶着车,来来回回要忙碌在田间和家里。周末和假期里,我们都会坐着毛驴车去田间劳动。要是我给你说,这黑蝴蝶成精了,你怕是不相信。真的,那时候我们都认为黑蝴蝶成精了,因为它知道我们在某个地方要干什么,而且还会听懂人话,真的,我一点都不夸张,因为我们对黑蝴蝶考验了无数次,都没有失灵过,就好像是吃了灵丹妙药一样,每次都是立竿见影的起作用。比如,每当黑蝴蝶无精打采不走路的时候,我们坐在车上,故意大声喊,快点,快点。一听到我们的喊声,不用我们甩鞭子吆喝,它就立马狂奔起来,去田间的地方要经过部队兵营和一眼泉水,我们每次经过时都要停下来打水,而每到这段路,黑蝴蝶就冷不丁的会狂奔,不肯停下,好像到这个地方给它上苦刑似的,拼命的挣脱缰绳逃命似的疯跑,那样子又可恨又可气,虽然,我们每到这段路,早早地就提高警惕,但还是经常被黑蝴蝶捉弄,我老想着,这破驴怕是记恨我捉弄它的的事情了吧,是不是在报复我,自己心里想着,却不敢给阿妈和姐姐们说,怕他们骂我,把黑蝴蝶的劣行和罪行归咎于我的头上。有一次,我们路过泉眼地的时候,它又野性大发狂奔起来,居然挣脱了缰绳,把一车的人和水桶,全部颠簸下来,虽然我们没有伤着皮肉筋骨,但严重的伤害了我矜持可爱的青春形象,因为那天刚好一帮当兵的在修路,看到我们狼狈不堪的样子,他们在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偷偷地乐,有的兵还居然冲着我们做鬼脸。那一刻,我恨不得立马钻到地缝里去,羞的我再也不敢趾高气扬地从他们身边走过。青春的那抹嫩芽抽绿的懵懂情怀,也被摔的支离破碎。从那天起,我就狠狠的恨上黑蝴蝶了。
五
黑蝴蝶从骨子里就带有一份坏气和野性,贼精贼坏,可恶到了极点。这贼东西总是趁人不备的时候使坏,有一次我和三姐骑黑蝴蝶去村后给它饮水,正当我和三姐得意洋洋在小伙伴羡慕的眼目中行走的时候,这破驴又冷不丁扭动着身子,三下五除二把我们摔到地上,还居然转着身子踢我们,然后挣脱缰绳满村子撒欢儿,小伙伴们幸灾乐祸地起哄,竖起大拇指,嘴里不停地喊着高家庄,马家伙。我们又气又羞,在小伙伴的眼里,我们的威望一下子失去了好多。那一次,我也淋漓尽致地撒泼了一次我的性子,鬼哭狼嚎极其夸张的哭声,吓坏了阿爸,那一天黑蝴蝶也狠狠地挨了阿爸的一顿暴打,阿爸替我报了仇。但是那天我的心思三姐识破了,它抚摸着黑蝴蝶,心痛不已,看起来比我还心疼它,骂我是干打雷,不下雨的跳神婆,故意让黑蝴蝶受挨打,这让我更加地恨黑蝴蝶了。黑蝴蝶的劣行,太多太多,真正是举不胜举。
我们的日子就这样走过,黑蝴蝶陪着我们慢慢长大,有欢乐也有苦闷,有欢笑也有泪水。黑蝴蝶和我们的恩怨碎事,丰盈了我们瘦薄的光阴,丰富了我们贫瘠的生活,丰厚了我们清浅的流年。
六
后来,黑蝴蝶老了,家里也买了手扶拖拉机,黑蝴蝶彻底地闲了下来。可是在家里闲了不久,就买到邻村的一户人家。黑蝴蝶走后,闲暇之余,我们的话题就是回忆黑蝴蝶的所作所为和我欺负黑蝴蝶的恶作剧,我们抹着眼泪,笑着,想着,念着,除了回忆,就是怀念。
我很清楚地记得,一个冬天的早晨,大门一阵阵地被什么东西碰击着,三姐打开们,竟然是黑蝴蝶,它瘦骨嶙峋,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而且眼角挂着两串泪珠,已经结成冰凌,一看它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和三姐抱着它的头嚎啕大哭起来,阿妈也摸着它的身子不停地抹眼泪,嘴里不停地说着,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心疼的不知该如何做了,黑蝴蝶缓缓地走到以前栓它的槽边,静静伫立着,很像一个回归故里风烛残年的老人,深情地眷恋这块地方。还是三姐反应快,很快给它拌了一盆辅料。但是,黑蝴蝶闻了闻辅料,没有吃,慢慢卧在栓它的老地方,一副极其疲惫的样子,那一刻,我很希望它能像以前那样狼吞虎咽的吃辅料,这样能减少我的一点伤心。但是它却没有吃,神情漠然地垂着头,感觉很疲惫,很疲惫。不久,它的新主人来找它,嘴里还骂骂咧咧的。黑蝴蝶又一次牵走了,它一步三回头,不肯离去,眼睛里溢满了泪水,就像一位即将离世的老人,对家园有着无限的眷恋和不舍。看着它瘦弱的背影,我们又禁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就央及阿妈把黑蝴蝶留下了,把钱退给人家。虽然那一刻,阿妈也有这样的想法,但却无能为力。不久,黑蝴蝶死了,听说死的时候背上还驼着两桶水,活生生累死了。听到这个消息后,我们沉默了好久好久。此后,我们很久没再提起黑蝴蝶,不是不愿提起,而是怕触痛我们心灵深处最柔软的那根弦,使脆弱的心载不动太多的怀念。
多年以后,每当想起黑蝴蝶,没有了少年那不经事的恨,萦绕心头的只有怀念。无尽的怀念。
蝴蝶飞
静下来回头望望,我的人生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走到了中年。岁月沉沉浮浮,在生命的海洋里漂游,那些渐行渐远的风景,有些越来越模糊,有的却愈渐清晰。
时常怀念儿时的时光,尽管那时候很少能吃得上一次肉,甚至到过年也难添得上一件新衣服。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却满满的都是快乐和幸福。小时候的老师,同学,玩伴;村外通到学校的那条小道,小河,油菜地,小麦田;奔跑的野兔,飞翔的小鸟,漂浮的白云,湛蓝的青天。似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但有一件事却令我愧疚,至今。
那是油菜花开的季节,出了村庄就象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条上学的小道两旁,大片大片的油菜田连成了金灿灿的花的海洋,一直延伸到学校的那个村庄。风一吹,花儿左右摇摆,都在吹呼舞蹈,用那灿烂的笑脸迎接着春风和蝴蝶。蝴蝶一只一只在花丛中飞舞着,这朵花上亲亲,那朵花上吻吻,从来不钟情于哪一朵。可是所有的花儿都笑得那样灿烂!
我追随着蝴蝶蜿蜒奔跑,待它停下,我便轻手轻脚,为的是要在那停留片刻之时,能捉住一只属于我的蝴蝶。那蝴蝶有粉红的,有嫩黄的,有花的,有白的,它们和花一起,汇成一个童话的世界。它们这朵花上飞起,那朵花上落下。等我轻脚屏住呼吸伸出手时,它们又都一展翅地飞跑了,故意戏弄我似的。可是我依然充满快乐地追逐着。
你无法想象,当那只最大的花的蝴蝶被我捉住的那一刻,我有多么激动和兴奋!两片硕大的翅膀合起来捏在我的手里,向学校奔跑而去,我要让同学看看我捉到一只多么大的蝴蝶!刚进校园我就举起手大声喊着,正巧他也刚进校园,一看到我手中的蝴蝶,便抢到我跟前。我举起手往身后背,可是他比我高了半头,他双手一环抱就轻易的把蝴蝶给夺去了。可是因为争抢,蝴蝶的一只翅膀被折断了,我一看蹲在那儿就大哭起来。
看到我哭,他站在那儿有一秒钟的功夫不知所措,可是转眼他就往教室跑去了。我无法平息我的愤怒和伤心,因为那么漂亮那么大的蝴蝶翅膀竟然被折断了。我瞬间想到我要告他一状!我要去找老师告他一状!我知道老师会相信我,会偏向我的。因为自进校以来,一直到五年级以来我都是班上的第一名!数学小考甚至都是我出试卷,我的田字格本上的汉字也都是被张贴在教室的墙上作为模本的。所以我是同学心中的楷模,老师眼中的最爱。在一定程度上我的话就是真理。我已经不记得我是用什么借口向老师告的状了,只记得他被暴打的那一幕,那一幕让我愧疚让我悔恨。
上课铃响了,同学们都已经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我特意朝他的座位上看了一眼,心里想:你等着瞧吧!这时老师走进了教室,这个老师个子很高,瘦瘦的,皮肤被太阳晒得有点发黑,一双眼睛深藏在有点下陷的眼窝里,发出炯炯的光。那光有时候很温暖很慈祥,有时候也很冷峻很犀利!经常穿一身洗得有些微微发白的黄军装。他径直走到他的座位旁。二话没说,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象抓小鸡似的把他拽了起来。然后就连推带搡地拖拉到讲台上。
我的心有些紧张,我怕他问为什么打他,我也不知道老师会不会说为什么打他。就见老师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猛地一推,还不等他站稳,就抬起脚朝他的腿弯狠劲地跺了下去。
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上,但一瞬间他头一扬又爬了起来!
哟!你还不服气!?老师一边喝斥,一边上前就去按他的头,想把他按倒,可是他脖子用力一扭,老师手滑了个空。
叫你犟!叫你犟!你还真不得了了是不是!?老师声音越来越凶,握起拳头就朝他肩膀一下一下地抡了下去。
可是他依然不低头认错,而且还把头抬起来,眼睛瞪着黑板,发出抗议的光芒!
老师被他激怒了,又抓住他的衣领,猛地一搡!抬起脚朝着他的腿上跺了下去!
扑通!一声,又是重重地被踹倒跪在地上。老师似乎没有罢手的迹象。他也没有认错的表现。
我的额头冒出了细微的汗珠,心里象被塞上了一团不透缝的棉花,又象被一根细细的绳子系着,勒得紧紧的。
我低着头,不敢往前看,我在心里祈求老师不要再打他了。我只感觉到我恨自己,可是也恨他!我恨他不该那么倔强!我在心里说:你在地上跪一会,老师消了气不就没事了嘛!为什么偏象是头上长角了似的!
就这样他被拳头被脚轮番围攻了好一段时间,老师似乎疲惫了,终于住了手。我的心却一直往下沉!至今,我依然无法忘记那一幕的任何一个细节!可是这个记忆,对我来说,却是一种惩罚。
我一直想向他道歉!可是一直到小学毕业也没有张开口。后来,我上了我们县中,我也是唯一一个被县中录取的学生,而他,不知去了哪儿。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如果能够:我想对他说声道歉!我想告诉他当年的那个事件的真相。只是不知当年的那个他,今在何方。也不知那个校园是否仍在。不知那条小河是否仍在。不知那片油菜花是否依然盛开。不知蝴蝶是否依然倘徉在那片花海。
飞舞的蝴蝶
两个人遇见了那一定会发生很多的故事,等到我们都老的时候就翻出来回忆,怎么样才称得上爱情故事呢?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整理的飞舞的蝴蝶,欢迎大家借鉴与参考,希望对大家有所帮助。
在一个美丽而又浪漫的晚上,能和一位长发飘飘、一袭白裙的女子共舞,这种感觉真好。
我的名字叫温柔一剑,你一定知道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网虫了。温柔一剑是我在网上的名字,在这以前我曾用过西门吹雨、东方大败、马叉虫、雨中的狗尾巴花等网名,最后终因我在网上太臭,被版主踢了。
对了,忘了告诉你我是一个男性,以前我曾在163网上用雨中的狗尾巴花网名,冒充温柔可爱风骚的辣妹,最后终因在网上太煽情,而引得一群网上流氓想跟我发生一夜情,我情不自禁骂了一句:男人都是公猪,女人都是母狗,而招来所有网虫的臭骂,把我骂得比大便还臭,本人不得不落荒而逃。
我郑重申明,本人没有同性恋更没有畸性恋倾向,我是一个健康强壮的男人,这一点烟雨楼发廊的青青可以证明,我几乎是每周一次和她开房,每次都让她服服帖帖,快乐得直叫我刘德华,她说她初中的时候特爱香港四大天王刘德华,还说如果刘德华娶了她,她就不会沦落风尘,一切都是刘德华的错,一切都是刘德华惹的祸。我真替刘德华叫冤,就凭她这块料还今生非刘德华不嫁,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不过我还是经常关照她,因为是熟客,价钱公道合理服务周到,而且在淡季还可以优惠。出粮较多的时候,我甚至每天找她,没钱还可以欠帐,在S城可能只有我嫖妓可以欠她帐的了,为此我还打算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后来网友告诉不要太无聊了,我才作罢。
我没有女友也没有情人,我来自北方一个叫清水河的小山村,那里生长水稻棉花和贫穷,当然还有女人,清水河的女人我看不起,倒不是她们长得丑,清水河的女人长得比清水河山坡上的栀子花还要漂亮,可是清水河的女人没读过书,没文化,不知道什么是kiss,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没情趣没有品味。
S城是南方一个开放的经济城市,这里美女云集,嫖客如云,有数十万打工仔和打工妹每天不停地生产产品,让那些老板有更多的钱,去酒楼撑破肚皮,去发廊拥抱爱滋病、梅毒,所以这个城市有三多:发廊多、工厂多、银行多,一条龙的发展带动着南方这个以前还是一个小县城的S市,每年经济收入数亿,超过内地中型城市。
我就是在北方听说南方遍地是黄金,遍地是美女,而怀着一颗不甘平庸积极向上的心来到南方的,我在南方摸爬滚打了四年,摆地摊卖过皮鞋,在公共汽车做过小偷,在工地卖过苦力,千万别以我是个不良少年,社会上的渣子什么的,在南方为了生活而不得已而为之,是生活所逼,在南方像我这种为了生活而奔波的人多如牛毛。以前我读初中的时候还写过入团申请书,团委书记还表扬过我有进取精神呢!虽然因我经常逃学以及给校长的女儿写过情书而没有入选,但事实证明我还是一个知错就改,积极上进的好青年。
最后我在S城这个外资公司站住了脚,人模狗样的当上了这家公司的企划主管,在南方不上不下地生存着,我在西村租了一间房子,买了一台电脑,开始上网了。
上网是我到目前为止认为比做爱有意思的事,一进入BBS,里面可真热闹,什么稀奇古怪的名字乱七八糟的语言都有。
我在网上的第一个帖子是这样写的:我是来自西村的西门吹雨,年轻英俊未婚(还是处男)。
我的帖子放上去半天没人理我,我急了,就在网上抓住一个叫小雨的美眉,告诉她西门吹雨是一个可爱的男人,我们可以聊聊。
小雨送过来:—(戏弄看不起的符号):你以为你是谁?呆头呆脑的菜鸟,你的帖子写得像征婚广告。还可爱,是不是可怜没人爱。
我仔细看我的帖子,真的有些像征婚启事,我赶紧下线,换了一个东方大败的名字上去,重新打出帖子:我是东方大败我怕谁?不管是美女还是帅哥,有种的放马过来。
我以为这个帖子够刺激了,我满怀信心地等待着有人陪我聊天,我甚至连下一个帖子也想好了。
我瞪大着眼睛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网上,等待有人和我聊天,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了,网上的哥哥妹妹没人看我一眼,我的肺气炸了,再怎么说我也是个身高170cm,不算英俊也算得上挺拔潇洒的那一种,况且我现在在南方也算出人头地了,你们都是不长眼睛,于是我在网上忿忿不平地骂了句:我操你们的妈。于是版主毫不客气地把我踢下去了。
我关上电脑打算再也不上是什么网了,一个星期过去了,我找青青的时候,她正生意兴隆通四海,况且我已沉迷上网两周没有找她了,她不冷不热地告诉我,现在正忙,要我明天再来。
我笑着说:“你以为你是张曼玉林青霞来着,我好痛苦,我失恋呢!”我看着青青发狂似的拿着脚上的拖鞋扔过来,得意地大笑而去。
我从天外天酒吧疯狂地喝了一瓶酒,醉醺醺回来,我看着电脑静静地躺在那里,不由自己地打开电脑,接上线,五分钟后我上网了。
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温柔一剑。我喝了杯茶,静静地发出帖子:在一个美丽而又孤独的晚上,我的剑如情人的手轻轻的温柔的贴近你,抚摸你……发完帖子,我知道我的帖子是不会有人理会了,便爬在电脑旁边睡着了。
半夜冻醒的时候,我看着墙上的挂钟是凌晨2点了,电脑还开着,网上还有三三两两的网虫在网上癫狂,互相说一些暧昧的语言,彼此满足对方的精神和感官上的需求。
我看到我的帖子下面有人留言了:温柔一剑你好特别耶,我觉得你是一位与众不同的人。具名是:蓝色蝴蝶。
KAO,我特别,我与众不同,你真是白痴,像我这种人,S市大把大把的,我笑了,毕竟有人给我回帖子了。
我看看蓝色蝴蝶发帖子的时间,是晚上11:00时,蓝色蝴蝶已不在线上了,我给蓝色蝴蝶回了一个帖子:我一点也不特别,我的剑在杀人的时候很温柔,而我的人一点也不温柔,我是一个孤独的浪子,孤独地流浪在这个世界。
第二天我下班打开电脑,蓝色蝴蝶静静地在网上和一些网虫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蓝色蝴蝶看到我在线上,连忙跟我打招呼:“孤独的剑客你好!我等你很久了。”“我不好,我很坏。”“哦!那孤独的剑客你很坏。”我笑了,这家伙真够调皮,我继续不动声色地打出:“我不孤独,我有剑,剑是我的灵魂,我是剑的情人。”“你说话好酷,你是故意装的还是天生这么冷呢?”“你最好不要知道,知道的人都已经死在我的剑下了。”我看到线上有人在呼蓝色蝴蝶,蓝色蝴蝶没有理会他,继续跟我聊:“温柔一剑,你的名字和你的人一样特别,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又来了,这个白痴老是说我特别:“我是职业杀手,一两银子就可以帮你杀人。”^o^,^o^(大笑的符号),蓝色蝴蝶给我一个大笑的符号:“说说你杀人的经过好吗?我喜欢听你侃呢!”“我杀人的时候,我的剑从怀中缓缓抽出,你看不到一丝的剑气和杀气,我的剑缓缓地伸到你面前,缓缓地插进你的胸口,你无法挡住我的剑,也无法躲避,你不会感到痛苦,因为我的剑像情人的手抚摸你,拥抱你,血从你胸口涌出,浸湿我的剑,你微笑着倒下。”“温柔剑客,你真的好温柔,我想你一定是个幽默风趣而又富有想象力的人。”“不要认识我,认识我的人早死了。”我面无表情地说。
“嘻嘻!我偏要认识你,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不会杀我,因为我很乖而且很听话。”“只要给我银子,我不管对方是谁。我的剑没有眼睛。”“温柔剑客,我累了,明天再聊吧!好吗?”“江湖上的人是没有明天的,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不可以,明天晚上6:00时我在网上等你,一定呵!睡早一点哦!当心身体,晚安!”蓝色蝴蝶下线了,看着蓝色蝴蝶的叮嘱,我心里莫名其妙的有些感动。
第二天公司开会,我回去的时候已是8:00时了,打开电脑上网后,我看到蓝色蝴蝶可怜兮兮地呆在BBS里谁也没理会,看到我上来,蓝色蝴蝶给我送来个:(((生气的符号):“大剑客你的派头还大,我等你两个小时了。”我有些歉意地说:“我开会了。”帖子发出去,我才想起我不应该跟她道歉,我应该继续装酷。
“相信你这一次,吃饭了没有,肚子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我等你。”“秀色可餐,跟你聊天我不饿了。”“喂!你不听话我不理你了,乖,先去吃东西吧!”蓝色蝴蝶不再理我了。
我只得从冰箱里拿出昨天的剩饭用开水泡着胡乱吃了几口,我发现我今儿个特别听话,这是怎么啦!不行,我一定要占主动,岂能让她来指挥我。
“我吃饱了。”“我不相信,才不到5分钟耶。”“我想着你呢!一个人在想着另一个人的时候,通常是吃不下饭的。”“喂!剑客,我今天差不多35岁了,我长得很胖而且又很丑。”“没关系,我身高150mm,体重150kg,年龄48,我的样子很丑而且又不温柔,跟你可是天生一对。”“那我们见面不就是两个丑瓜相会,那场面是不是惨不忍睹?”她竟然和我说见面,KAO,真是个白痴。
“剑客,你跟我说说人生啊!爱情啊!事业啊!好吗?我最喜欢听你瞎吹了。”KAO,小女孩的个性,明明知道我是瞎扯,还偏偏要听,好,我说:“人生是狗屎,人生为什么是狗屎呢?从前只有麻雀从北往南飞,在半路上遭遇寒流袭击,冻成冰块掉在地上,这时有只狗跑过来撒了一堆大便在麻雀上,大便里的热量把麻雀身上的冰融化了,麻雀便苏醒了,于是麻雀便在狗屎上放声歌唱,歌唱美丽的狗屎及伟大的狗,这时刚走不远的狗听到麻雀的歌声,走过来把麻雀吃了。这就是人生,你的人生途中可能会遭遇到大便,但千万不要歌唱。”“你吹得还真的很有意思,很有道理耶!你继续瞎吹呀!”好,我吹:“爱情是什么你知道吗?爱情是一场球赛,女人是球,二十岁的是橄榄球,被一大群人抱来抱去,三十岁是篮球,被十几个人抢来抢去,四十岁便是足球,被人踢来踢去了,这个世界没有真正爱情,所谓的爱情就是金钱加权力。”“不对!你在损我们女同胞,我抗议。温柔剑客你是不是失恋了,你看开一点嘛,天涯何处无芳草。”“什么,我失恋,昨天还有一个女孩子被我甩了,她哭得死去活来呢!”“不和你说这些,我知道你就是嘴硬,很晚了我要睡觉了,明天再聊好吗?我等你,不可以迟到哦。”“好吧!我也困了,我们一起睡吧!”“喂!剑客,不许和淑女乱说话,我生气呵!”“对不起!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犯了语句上的错误。”互道晚安后,我关上电脑还在那里发愣,我怎么说话越来越斯文了,有些不像自己了。
月底去邮局交费,我发现这一个月上网花去了200元,不过我一个月没有去找青青了,比较起来我这一个月节省了400元。
我发现上网还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隔着屏幕,我们通过一根电话线联络着,我不知道蓝色蝴蝶是男还是女,我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题。
最近我冒着一场大雨下班,被淋成重感冒,躲在医院里打了三天点滴。
第四天我打开电脑,看到我的信箱被蓝色蝴蝶的信塞爆了。我上网了,蓝色蝴蝶在网上孤零零的,我赶紧发了帖子:“蓝色蝴蝶,我来了。”“你告诉我去哪里了,我一连等你四天了,我等得心都碎了。”KAO,我竟然感动得鼻子酸酸的:“对不起!那场该死的雨,把我淋病了,我在医院里打了四天的点滴。”“你怎么那么不小心,难道你没有打伞吗?我不生气了。”“我是一个孤独的剑客,我除剑就什么都没有了。”“你还贫嘴,一个人要懂得照顾好自己。”“我会,为了不再让你等不到我,我一定照顾好自己,我发誓,以后我一定会准时上网,你不知道我这几天一直想你。”KAO,我怎么越来越奶油了,越没骨气了,我真的被这个蝴蝶弄得有些神魂颠倒了。
蓝色蝴蝶没有回答,许久……我一直瞪着屏幕,是不是我的话太煽情,惹她生气了。
我正要道歉的时候,蓝色蝴蝶的帖子来了:“剑客,我已被你的温柔袭击,我们已认识一个月了,我们……见面吧!”“好的!”“明天晚上8:00时我在‘蓦然回首’咖啡屋等你,我穿蓝色的裙子,蓝色的蝴蝶发夹。你呢?”“我穿灰色的牛仔,灰色的T恤。”“好了!你身体不好我不跟你聊了,休息吧!明天见!”看着蓝色蝴蝶下线了,我还在那里发愣,这是真的吗?办公室的小张就是在网上泡了一个美眉,约好了晚上9:00时在“零点吧”见面,可怜小张等了一个晚上,才发现被人耍了。
网上的东西,本来就是假的,如果你认真你就是猪,这是所有网友的真理。
如果我也被骗了,我也认了,我决定去见网上那位自称年龄是35岁,智商却是18岁的蓝色蝴蝶,我下了即使九头牛也无法拉回我的决定了。我承认我是猪,因为我认真了。
“蓦然回首”咖啡屋在S市沿江路,从不喝咖啡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蓦然回首”咖啡屋在哪里,现在才后悔昨晚没有问蓝色蝴蝶。我找遍了大半个S市,才从的士司机口里找到,的士司机带我在S市转了大半个圈,才在“蓦然回首”对面停下来,我付了50元人民币,心疼了半天。原来“蓦然回首”咖啡屋就在我后面的这条街走过去不超过500米,还没看到蓝色蝴蝶就被的士司机耍了一回。
我足足迟到了半个小时,我不知道蓝色蝴蝶还在不在了,我等人的原则是不会超过五分钟的。
我不怀希望地走出出租车,我看到街对面一间粉红色的小屋,上面写着“蓦然回首”四个大字,在门左边的橱窗下有一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女孩,背着蓝色背包,披肩上的长发上有一只翩翩起飞的蝴蝶夹,正在左顾右盼地张望着。
我从街的右边绕过去,走到蓝色蝴蝶的身后,用手轻轻地敲了一下蓝色蝴蝶。
蓝色蝴蝶吓了一跳,蓝色蝴蝶有一双很大的眼睛,很长的睫毛,蓝色蝴蝶长得很美,而且清纯可爱。
蓝色蝴蝶没有说话,抬起手腕对我示意,我知道她是在说我迟到了。“我不知道‘蓦然回首’在哪里,因为我从不喝咖啡。”我解释。
“第一次约会就迟到了半个小时,下次迟到我狠狠地刮你的鼻子。”坐在咖啡屋里,蓝色蝴蝶皱着鼻子对我说。蓝色蝴蝶不但眼睛很漂亮,而且鼻子小巧挺拔,蓝色蝴蝶是个美女。还有下次!我有些惊喜,不是小张说的那么残酷。
“如果你有35岁,我今年就有98岁了。”我说。
蓝色蝴蝶轻轻地搅着面前的咖啡,没有说话,用一双美丽的眼睛微笑地看着我,目光有些得意和狡黠。我看着蓝色蝴蝶白皙娇小的手,想起了两个词语可以形容:柔软无骨,纤纤玉指。
“告诉我,你是干什么的?”蓝色蝴蝶喝了一小口咖啡问我。
“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在南方的S市打工,你呢?”“我在读书,在S市一所大学读书,今年大四了,还有三个月就毕业了。我的家在南方的另一个城市。”怪不得这么清纯,原来是个学生妹。
“我高一的时候和另一个男孩子追一个女孩子,而把那个男孩子刺伤了,然后我被学校开除了,然后我就来南方了,然后就做小偷、卖皮鞋、打工,然后我就认识了你,然后……然后就没有了。”我一口气用了六个“然后”,才把我的故事叙述完。
“你的然后可真多,你的经历可真丰富。我呢!从五岁就开始读书,然后就考起了S城这所大学,读的是计算机专业,所以我们研究室有电脑,然后就上网,然后就遇上了你,然后就和你聊天,然后就和你在这里喝咖啡,然后……然后就没有了。”蓝色蝴蝶也一口气说了六个“然后”,真是学得快用得快,现买现卖。
“你上班很辛苦吧!”“废话,能不辛苦吗?”“那以后就少上点网多休息好吗?你很瘦耶!”蓝色蝴蝶说着从背包里拿出一大堆药来,有康泰克、三九感冒胶囊、创可贴等,我瞪着眼睛看着她,不明白她干吗!“这是我买给你的药,办公室和家里都放一点,感冒了马上吃康泰克,身上划破了贴创可贴,南方的三月有些冷,千万别要风度不要温度。”我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动,我的心里暖暖的,鼻子又发酸了。
“我要回去了,11点以后学校就关门了,你送我回去好吗?下次请我看电影。”蓝色蝴蝶巧笑倩兮。
我看看表,已是10点半了。
公车上人不多,蓝色蝴蝶坐在我身边,偏着头专注地看着我。我竟然有些脸红心跳浑身不自在起来,KAO,我心里骂自己,今天怎么表现得这么窝囊,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转过头看着蓝色蝴蝶问:“我脸有刺还是长得很帅。”“你臭美,我是在认真地看你,把你的影子记在我的心里,以后走在大街上就可以看到你呀!”我笑着摇摇头,真是孩子气。
蓝色蝴蝶是一跳一跳地走进去的,在门口蓝色蝴蝶突然转身跟我摆手说:“路上小心哦!记得下雨的时候带伞哦!别忘了明天6:00时到校门口接我看电影。”KAO,我竟然傻得只知道点头,不懂得拒绝她,想起整个晚上我都是被动,真是没男子的风度,还这么冷酷无情的温柔一剑。
回到家我没有上网,躺在床上无比兴奋。
晚上我特意多穿了一件风衣,三月的南方下起雨来真的有些冷,我提前5分钟撑了一把伞在校门口等她。
6时刚到,我便看到一只蓝色蝴蝶从校园里飞出来,蓝色蝴蝶没有拿伞,穿着白色的裙子。
我终于找到机会报昨日一箭之仇了,我板着面孔一本正经地问:“你知不知道外面在下雨?”“知道。”“你知不知道外面很冷?”“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带伞,为什么不多穿衣服?”我的声音提高了8倍。我想象着蓝色蝴蝶被我修理得惨兮兮的样子。
蓝色蝴蝶狡黠地笑了,看着我振振有词地回答:“你一定拿着伞在外面等我,电影里所有的男孩都是这样等女孩子的,所以我不用带伞,我没穿很多的衣服是你会多带一件衣服披在我的肩上,不是吗?”我承认在狡黠的蓝色蝴蝶面前甘拜下风。
片名是《红苹果》,一部很美丽动人的爱情故事片,蓝色蝴蝶看得很专注,随着片中的人物一起喜怒哀乐,我对爱情这东西不感兴趣,我认为爱情都是很虚伪的,我不太相信爱情。
更多的时候,我是偏着头看看蓝色蝴蝶,蓝色蝴蝶有一种清纯的美,尤其是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很温柔很专注的样子。
看完电影雨下得很大,蓝色蝴蝶紧紧地拉着我的胳膊,我竟然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我好冷哦!”蓝色蝴蝶可怜兮兮地说。
我把大衣披在她的肩上,用手小心地挽着蓝色蝴蝶的肩头,蓝色蝴蝶的长发不时地碰到我的脸,酥酥的痒痒的。
“你相信爱情吗?”蓝色蝴蝶问我。
“我从不相信爱情,爱情是一群智商很低的人玩的游戏。”“你一定没有真爱过,如果有一天你真的爱过一个人,你就相信爱情了。”蓝色蝴蝶一本正经地说。
“谁说我没真爱过,我曾经为了爱一个女孩子动过刀子,现在她还是嫁给别人了。”“你不懂爱情,但有一天你会懂的。”我没理会她,我对爱情两个字真的不感兴趣。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蓝色蝴蝶看着我说:“这几天我有补习课要上,不陪你了,我会发Email给你,好吗?”我点头。
“下雨记得带伞,天冷记得多穿衣服,少上网多休息哦!”蓝色蝴蝶叮嘱着。
我看着蓝色蝴蝶一蹦一跳地跑进去。
连续一个星期蓝色蝴蝶都在上课,我极端无聊地上网,在网上有几个网虫过来跟我聊天,聊了几句,我竟然一点情绪也没有,只好下线。
每天蓝色蝴蝶都给我相同的mail:吃饭了没有,少吃泡面,今天下雨记得带伞,记得多穿衣服,记得多想我,记得少上网多休息。
我发现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口罗嗦的人,而蓝色蝴蝶是所有女人中最口罗嗦的人,我给她的mail也是相同的几个字:知道,遵命。
我发现我变得越来越乏味了,我乏味得下班后宁愿守着空荡荡的房子睡觉也不想出去走走,我乏味得越来越斯文奶油了,两个月没去莺歌燕舞的发廊了,是、我KAO等口头禅也越来越少了。
在网上你认真你就是猪,我发现我真的是一头猪了,我已经认真了。蓝色蝴蝶带着她的美丽和纯真走进了我的世界。蓝色蝴蝶已在我生命的天空里翩翩起舞了。
“明天周末我不上补习课了,你明天晚上6:00时来校门口接我。”蓝色蝴蝶给我的mail.“一个星期没见我,有没有想我?”这是蓝色蝴蝶见面的第一句话。
“不想,想也不告诉你。”“有没有感冒?有没有少上网多休息?”又来了,我只得摇头表示没有感冒、没有上网。
如果说蓝色蝴蝶喝咖啡的样子很轻柔、富有诗意、充满吸引力的话,那她吃饭的样子简直就是让人痛苦。
蓝色蝴蝶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还不时地放下筷子发表高论,一顿饭足足吃了两个小时,才在我的催促下完成。
“看到你吃饭,我才明白什么是痛苦。”“别人想和你多呆一会儿嘛!”蓝色蝴蝶低低说。
“我们去看电影吧!”我想逃离这种气氛,我很害怕这种气氛,这种气氛让我窒息。
“不,我要你慢慢陪着我走嘛!我们慢慢走回去。”就这样我挽着蓝色蝴蝶慢慢地走着。
街道上有的地方有积水,蓝色蝴蝶便挽起裙子,拉紧我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走着。
我承认我不是柳下惠,也不是纯情小生,看着美丽可爱的蓝色蝴蝶,我很心动,很想低头轻吻她娇嫩的唇,可是面对清纯的她,我没有勇气,我只是希望这条路长一点、再长一点、长得没有尽头。
“过几天我们就要考试了,毕业后我不知道分到哪里,我还能和你联络吗?”我忘记我们认识两个月,彼此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我从钱包里找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递给她。
蓝色蝴蝶小心翼翼地接过名片轻声地念:“吴涛,大发皮具公司企划主管。”“我没有名片,我姓陈名晓萱,你叫我晓萱好了,我最喜欢蝴蝶,在青青的草地上,五颜六色的蝴蝶在追花逐月,其中我最喜欢蓝色的蝴蝶了。”“我没有笔,可是我已经记下了,记在心里。”晓萱笑了,晓萱的脸上有些娇羞,更显得妩媚美丽。
“下雨记得带伞,天冷的时候多穿一件衣服,少上网多休息,你好瘦呵!”每次送到校门口,她总是这样叮嘱。
每个周末我们都在一起,每次送她回来她都是这样的叮嘱。
七月的阳光好灿烂,当夏日的最后一缕阳光穿过大圣公司的楼顶时,我哼着小调骑着那辆只有铃铛不响全身都响的自行车下班了。
晓萱披着夏日的最后一缕阳光站在大圣公司的门口等我。“我怕找不到大圣公司在哪里,我提前了三个小时找,结果一个小时就找到了,害得我在这里站了两个小时。”晓萱坐在我的“老爷车”后面晃着双脚得意地说。
“去哪里?是吃饭还是看电影?”由于我的车子太旧太破了,而且后面又坐着一个不老实的家伙,我不得不全神贯注,小心翼翼地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穿行。
“去你家呀!我做饭给你吃,让你尝尝我的手艺。”我只得调头把车“开”到菜市场去。
晓萱一副内行的样子东挑西拣,买了一堆菜回去。
“哇!”这是我打开门晓萱对我家的第一句惊叫。
“这是家吗?我还以为是老鼠窝呢!”“大惊小怪什么,这才是男人的模样。”“现在你马上给我去冲凉。”我好不容易才从床上找出两件皱巴巴的衣服走进洗手间。
冲完凉,斗室里已收拾得焕然一新,晓萱不知哪里找出一件破衣服围在腰上切菜。
我只能傻傻地站在一边,你去看电视吧!饭好了我叫你。
我是第一次吃这么香的菜,晓萱花了两小时三十五分钟弄好的菜,虽然有的咸得要命,有的没有放盐,我还是饥不择食吃得津津有味。
“我可看了两本书,亲自在阿芳姐家里试烧过两次耶!手艺不错吧!”我皱着眉头连声称:verygood!OK!“这把钥匙给你,以后你可以随时来这里。”我把钥匙递给晓萱。
晓萱默默地接过钥匙,然后从包里的皮夹里拿出一根红线,小心地把我的钥匙用一根红线串起放在她的皮夹里。
回去的路上,晓萱破天荒地不吭声,吓得我不停地用手触摸她的额头。
“明天记得收mail,我发mail给你。还有,骑车要小心哦!你车太烂了,换辆新的吧!小心不要感冒了,不要吃泡面不要上网太久,你好瘦呵!”晓萱在分手的时候总是这样地叮嘱着,这次不同的是要我明天收她的mail,晓萱的目光有些异样,我想问她,可是又不知道该问她什么,只好看着她慢慢的飞进校园。
第二天我打开电脑,看到晓萱的信了:吴涛:现在是晚上11:00时,也就是我们分手后的一个小时,此时你已经睡了,你肯定睡得那样安详,我睡不着也无法睡,因为我明天就要走了,我毕业了,我要回到我的故乡C市了。
本来我找你就是想跟你说再见的,可是看着你开心的样子,我说不出口,我怕我会在你面前哭起来,虽然我表面很坚强,其实我是一个非常脆弱的人。
温柔剑客,在三月一个美丽的夜晚,一颗少女的心被你温柔的剑刺穿,从此我的生命里有着你的影子。你总是跟我说,你不相信爱情,所以我什么也不敢跟你说了。相信爱情好吗?真的我可以为爱情去放弃一切,爱情真的很美丽呵!你的钥匙我用外婆给我的红线系住了,外婆告诉我,看到你要找的男人就用红线系住他给你的东西,这样他就跑不掉了。我不会让你跑掉的,我要好好照顾你。
记得少上网多休息,记得不要吃泡面,你很瘦哦!蓝色蝴蝶(陈晓萱)七月二十二日夜我的胸口就这样轻易被撕裂,我的泪轻易流出,打湿我的脸。我想告诉你我没有流泪是下雨了,可是窗外一地月光。是的,我流泪了,我是猪,因为我是认真的我爱上了晓萱。
九月的南方还是那样炎热,犹如我的心情,我站在车站上等着开往C市的车,相思这东西是不长眼睛不讲理由的,在两个月的煎熬中,我终于无法逃避相思,我认输了,我投降了。
我手里拿着她阿芳姐给我的地址,我在一个白墙绿瓦的房子前按响了门铃,我听到里面有一个老人的声音问找谁?我说我是从S市来的,我叫吴涛我找陈晓萱。
一分钟后我听到有人从里跑出来,门开了,我看到一只蓝色的蝴蝶。“你怎么啦?”蓝色蝴蝶还是那么美丽,只是瘦了许多,更显得弱不禁风、楚楚动人。
这下轮到我了:“你怎么瘦了,是不是老上网啊,是不是老吃泡面?”“思念一个人的时候是很容易憔悴,你没听说过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吗?不相信爱情的剑客,你来干吗?”“我来找我的蝴蝶,我要告诉她,我没有办法不相信爱情了。”“蝴蝶已死在温柔一剑的剑下了。”“我的人来了,我的剑没来。”“你的剑不是你的灵魂吗?”“我的灵魂是一只蓝色的蝴蝶。”我们都没有说话,我们彼此看着对方,那只蓝色的蝴蝶在这个九月醉人的黄昏,在我的天空里飞舞、飞舞……
飞吧,蝴蝶
“别闹了!”就像晴天里炸响的一个惊雷,全身一颤,我便呆在了原地。这时的教室仿佛是一座非常状态的蜡像馆:有伸胳膊蹬腿的,有爬桌子踩凳子的,有张嘴笑咧嘴哭的……真是姿态万千、惟妙惟肖。我呢,更倒霉——爬在地上,背上是正做着骑马动作的同桌土豆。过了半晌,我才缓过神来,目光穿过一排排腿们的空隙——哎!怪不得有这么大杀伤力——雷管出现在门口。雷管是我们校长,因为嗓门奇大,“雷管”是我们送他的绰号。
我暗暗吸一口气,猛地一抬屁股,把傻愣着的土豆掀翻在地。哄笑声中,我以胜利者的姿态跑回座位。好一阵忙乱过后,教室里才安静下来。雷管站在讲台上,挥着铁锤样的拳头,倒竖浓眉,瞪着铜铃大眼,把我们好一顿训斥。“给你们介绍一位新老师——”我顺着雷管手指的方向,这才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一位二十上下的大姐姐,乌黑的长发自然地披散在瘦削的双肩上,个子挺高,穿着洁白的长裙,身材更加显得修长。她?新来的老师?新老师钉子一样钉在门槛上,一双好看的大眼睛茫然地望着斑驳的后墙,左手藏在身后,右手小扇子一样在小巧的鼻子前扇动着。从校长的介绍中我们得知,新老师姓赵,大城市来的,大学刚毕业,是一位志愿者,教我们语文。她?我们的新老师?
下午第一节就是语文课。上课铃声还没有落,赵老师便走进教室。这令我们措手不及。你推我攘,翻书找本,乱作了一团。“以后——”等我们都安静下来,赵老师细声细气地说,“课间就把用具准备好……”赵老师右边嘴角有颗暗红色的小痘痘,说话时还跟着一跳一跳的。这节课老师没有讲课文,而是给我们讲了外面的世界:房子上面盖房子,人家上面住着人家的楼房;一种装着四个轮子不用牛马拉却比马跑得还快的车;更让我们惊奇的是灯居然可以头朝下,不用加油不用火点,要多亮就有多亮……啊!城市里有那么多新奇的事物,这令我们这些生活在农村,没出过远门,整天只知道捉蚂蚱、斗蟋蟀,上山追兔子、下河摸鱼虾的野孩子对城市充满了无限的向往。我不禁喜欢上了新老师。很快,下课铃就响了。赵老师两弯细细的眉毛扇动了几下,鼻子抽了抽说:“以后勤换衣服、勤洗澡,课堂上不许放……”话音未落,“扑哧”一声,赵老师花容失色,箭一样飞出了教室。
发出响声的是土豆,当然不是真放屁,他搞了一个恶作剧:两片缸沿儿似的嘴唇贴在脏兮兮的手臂上吹出来的。土豆在家里排行老九,金银铜铁花枝草叶之类的好字都被哥姐们占去了,他只得了个“土”字——也算名副其实。他家穷的:吃饭俩人抢一个碗;睡觉三四个人拽一条被子;衣服呢,是轮下来的,洗一回非得等晚上钻进被窝,第二天干不干都得穿。我们也都好不到哪去,想洗澡?那得去十里外的小溪!
她?我们的老师?这几年老师走马灯似的换了一拨又一拨,她会不会也撇下我们?……我们幼小的心灵里存留着太多的疑惑。
赵老师再来上课,手里除了课本还多出了一条漂亮的花格子手绢,教室里有一点儿风吹草动,赵老师立刻用手绢捂住鼻子。虽然我对语文课越来越有兴趣,然而心底却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受。
一星期后的一天下午,我们要学《蝴蝶》这课,我们提前准备好学习用具,安静地坐在座位上,期待着老师的到来。“叮铃铃——”奇怪,赵老师没来——这可是头一回!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大伙纷纷议论起来:赵老师也学会晚点了?……怕是也走了吧!……门咣当一声被撞开了,只见赵老师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跌跌撞撞地冲进教室。没等我们弄清楚怎么回事,赵老师脚下一软,瘫倒在地。一个瓶子摔在坚硬的水泥地上,砰的一声,碎了;几只蝴蝶舞动着翅膀满屋子乱飞……
再见到赵老师是第二天的第一节课上,尽管脸色有些苍白,赵老师的精神却好了许多。老师破例走下讲台,缓慢地移动着双脚,用漂亮的、微微颤抖的手抚摸着每个同学脏兮兮的脑袋,嘴里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谢谢你们,孩子们!谢谢你们,孩子们!……”最后,老师在土豆身边停下,用细长的手指梳理着土豆乱蓬蓬的头发,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泪珠滴落在土豆的小黑胳膊上,冲刷出一道道小溪……
为了让我们学好《蝴蝶》这一课,昨天中午,老师利用午休时间,顶着炎炎烈日出去捉蝴蝶,不曾想中了暑。我们班数土豆力气大,是他一路背着老师,走了有一堂课工夫才到了村里的卫生院。
老师走上讲台,还是那条手绢,然而,让我们吃惊的事情发生了:老师掏出一把小剪子,“咔嚓咔嚓”几下就把手绢剪成了条条,随后手一扬,布条像一只只美丽的蝴蝶,挥动着轻柔的翅膀,在教室里翩翩起舞……
我突然发现,花格子手绢剪成条,更好看!
蝴蝶结事件
两个人遇见了那一定会发生很多的故事,等到我们都老的时候就翻出来回忆,怎么样才称得上爱情故事呢?以下是小编帮大家整理的蝴蝶结事件,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家。
那时候老师正在外面和别人说话,她布置了两道题让我们做。
我觉得她的头绳很好看,特别是掉在上面的蝴蝶结,就不停地用笔拔着玩。她一回头,我就赶紧低头算题,她转过身去,我就又拔着玩。
这样不知来回多少次,只听当的一声,死翘翘了!给人把蝴蝶结弄掉地上了!她猛地转身过来,跟个八婆似地喊,你讨厌的很!我脸涨得通红。这都没什么,死八婆进来了!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两个字,过来!我本来想逃过一劫,谁知她用手指着我!我腿都软了,说话直哆嗦,走到她跟前,啪啪就是两巴掌,我脸烧得跟碳似的!
结果你们也知道了,以后我就不理她了,她跟我说话我也不理她,就一个破头绳你至于嘛你!
过节的时候,大家都拿很多好吃的,下课时围一块比谁的好吃。这时她忽然说,陆凯,给你吃我妈做的甜饼,可好吃了! 我不喜欢吃甜的!我故意这样说。大家都不说话了望着她,她竟然哭了!我一下子特别后悔我说了那句话,却又不知接下来怎么办
放学的时候,我在校门外跨在自行车上等她,她推着自行车出来,没有理我,一个人骑车走了。
杨雨,杨雨,我叫她她就是不理我,我终于骑到了她的前面,一转头,就把她逼停了,我下车走到她跟前,
你是不是打算以后都不理我了!我说。
是你不理我还是我不理你?她又哭了!
那你不知道我为啥不理你!我还是有些生气。我俩又僵到那了,她还在哭!
一天能哭八次!我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谁让你管了!
我才懒得管呢!我嫌你把我哭得烦得,所以我、我一定要管!我就嘿嘿笑着望着她,这招最管用了!果然,她一会也笑了!小说
以前写过一个长篇,时过境迁,现在有了新的想法。不过其中有类似上面的情节,拿来改作这篇小说,觉得还不错
蝴蝶女孩的青春
蝴蝶等于毛毛虫。这是我一直不愿承认的。我渴望自己是一只美丽的蝴蝶,可没有人说我像蝴蝶。他们说我是毛毛虫,化不成蝴蝶的毛毛虫。
他们喜不喜欢蝴蝶我不知道,反正他们不喜欢我。因为我总是不齿他们那些世俗的观点。但我喜欢蝴蝶,这是我惟一为自己骄傲的理由。有时候我觉得自己是和蝴蝶生活在同一世界里的。而这时他们全都在笑我傻。
我是孤独的,在他的眼里。
母亲是个荔枝女人,透明得让人心疼的女人。她穿浅色的旗袍,头发优雅地挽在脑后。她常常在孤独的深夜坐在空旷的客厅里,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红酒。偶尔会坐在钢琴边弹上一曲,只是她从不开灯。母亲喜欢夜晚,尤其是有月光的夜晚。母亲很美,直到她死时依旧美丽。母亲轻轻地走路,柔柔地说话,浅浅地微笑,修长的手指间淡淡的烟草味。很多次我想把母亲写下来,却常常只想到一个词:与世无争。
我不知道谁是我父亲。母亲从来不提,我也不会去问。我生活得很安静。母亲说我是个乖巧的孩子,说这话时她一直在微笑,笑得周围的空气都像搀了蜜。我从不在母亲眼前撒娇。我会把她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她的床头;把她常吃的药放在她一眼看得到的地方;给她剥满满一盘荔枝,端到她的面前
母亲是个需要关爱的孩子。
母亲也常常出去,我想她是去和一个男人见面了,一个有可能会是我父亲的男人。回来时,她脸上挂着微笑,她会微笑着对我说,琦儿,你看今年的百合花开得多好!我微笑着回答,是啊,母亲。
房后有棵枣树,每年都会结很多枣子。母亲死的那年,它就不会开花了。后来我每次梦到母亲,她都在高高的枣树上微笑,枣子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我看安妮宝贝的作品,看她笔下的灵魂,每次都想到母亲,那个永远的荔枝女人。
那天夜里,我听到琴声响了半夜,早晨起来,看见母亲半躺在沙发上,嘴角微扬,走得很安祥。茶几上的高脚杯里还有母亲未喝完的红酒,各个角落里的百合依旧静静地开放着。只是没有人再对我说,琦儿,园子里的百合开得多好哪!
我微笑着参加了母亲的葬礼。我是母亲的女儿,我要把她的路走完。
我一个人悠闲地收拾着屋子。照顾母亲留下的那些百合花,穿母亲穿过的旗袍,静静地待在房里上网。看月亮东升西落。没有灯光。我依旧剥满盘的荔枝,只是吃荔枝的人已不存在。
很多年后我想起母亲,想起旗袍,红酒,百合,荔枝,还有母亲淡淡的烟草味道。
我依旧喜欢蝴蝶,依旧徘徊在他们的圈子之外。只是圈外不止我自己,还有一个女孩。很多年后我想起她,依旧有淡淡的心痛。
她是CA。
安妮宝贝说,当一个女子看天空的时候,她并不是在寻找什么,她只是寂寞。
没有人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她喜欢别人叫她CA。TheseaofAustralia,澳大利亚的海,她喜欢。她一生的梦想就是到澳大利亚去看海。
她们说她很单纯,从骨子里纯到血液里,单纯得像个襁褓中的孩子。她像母亲一样微笑,像母亲一样叫我琦儿,也一样爱着百合花。我把她带到园子里,她甜甜地笑着说,琦儿,这里的百合多好啊!
她常常一个人在操场上闲逛。没有目的地游荡。不管操场上有没有人,我总能一眼看见她若有若无的身影,像个幽灵。她只是个孩子,孤独得让人心疼的孩子,淡淡地心疼。她一脸的空洞,茫然。她并不是寂寞,她只是不知所措。
那个男人来找我了,像我想的一样英俊魁梧有气质。他说我是你的父亲。我微笑。
我说,父亲,你是个好人。
我想我是用了一个最合适的词语。
你和你母亲一样。他淡淡地说。
当然。
我和CA都爱上了郭敬明的《幻城》,因为他也是别人眼里寂寞的小孩,在我们眼里亦是。我喜欢星轨,那个诡异的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手里操纵着罪恶,却只是为了她深爱的哥哥。
我爱上了翦捷,那个不送我玫瑰而送我百合的男孩。可他是父亲的儿子,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我把这些告诉CA。她微笑着,笑容很遥远,像一个母亲望着很多惨死的孩子时的惨烈的微笑。她一直微笑着,直到天边抹上了最后的一道夕阳。
CA走了,和母亲一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了。像从这个世界蒸以了一样,我努力地想记起她的样子,却只想起了她的微笑。
我微笑着站在窗边。她去寻找自己的梦了吧!
翦捷依旧穿着白色棉布衬衣,咖啡色的筒裤,每天送来一束百合花。只是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叫他豆豆,而必须叫他哥哥。那束百合,也必须按照父亲的吩咐,放在母亲的床头。
第一次见翦捷是在什么时候呢,我已经不大记得了。我第一次也是惟一一次随父亲到他家去时,父亲指着他说,这是你哥哥。
我微笑:哥哥。
我爱的人是我的哥哥!
他像冻僵了般,两眼直愣愣地望着我,话也不会说了。
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体态丰满,小眼,钩鼻,衣着大红大绿。我无法把她和父亲、母亲、翦捷联系在一起。
这是翦捷的母亲,也是你的母亲,父亲说。
我微笑,阿姨。
她已从沙发上站起来,脸黑得像抹了锅灰。
真是什么藤结什么瓜,和你妈一样的贱。
唾液星子到处乱飞,她像个释放罪恶瓦斯的机器。我觉得很好笑,但我决不容许她污辱我的母亲。我扬手给了她一耳光。
你不配提我母亲!你永远也比不上她!
我微笑,看着她努力地想把小眼瞪大,却将白眼球暴露无余,脸也红得像好久没人过问的猪肝。
我走了,父亲。
我走出那道门。阳光很好。我听到父亲和那个女人吵骂的声音。微笑。我没有停留,我得赶回家看阳光下的百合花。
最后一次见到翦捷,是他跑来告诉我,他要去柏林了。是父亲的意思。父亲对他说,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如果不能和她在一起,就选择永远离开她。
恨不得你是一只蝴蝶,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已经有过一刹那,感受到的深情和宠爱,就可以用一辈子的时间送你离开。
我默默地念着。天空有飞机飞过,转瞬已不见了踪迹。
凌晨一点。
我接到CA从澳大利亚打来的电话。
我是一只等待青春的蝴蝶。CA是另一只。
我们隔着大洋彼此呼唤,只有我们自己才听得到。
翩翩乱飞的蝴蝶丛中
在美院年轻的大学生和富有的屠宰厂厂长之间,女孩似蝴蝶般找不到栖息地。
1
门上的风铃叮叮咚咚一阵脆响,易颜的心跟着也就乱乱地跳了起来。果然,翩飞的蝴蝶丛中一闪,露出了那张白皙的脸。
他的身影一晃,又走进了花店。
一枝红玫瑰。他的声音依然是那么轻,还是像以前那样,低垂着眼帘,目光在满地的鲜花上飘起又落下。
接过花,付了钱,他出门的时候触到了门上的风铃。一阵叮叮咚咚的脆响声中,蝴蝶又在他的脑后飞舞起来。他突然回过头来,轻轻拨开蝴蝶扇动的羽翼,朝她瞥了一眼。那一瞥中竟然流出了两团灼人的火焰。易颜的脸被烤得滚烫,迎上去的目光顿时软了下来。她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可是他却沉默着。少顷,他一松手,身影便消失在了蝴蝶狂乱的摇摆中。
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每天上午的这个时候,他总会准时来到易颜的花店,买一枝玫瑰。他似乎正深深地陷在爱情的折磨里,双眸里荡漾着狂乱而压抑的迷茫。
发现了他的这个秘密,易颜的心在每天的这个时辰也会莫名其妙地狂跳半天。
易颜的花店就坐落在美术学院后门的那条街上。与四周花花绿绿的各色小店比起来,她的小店素面朝天,简朴得甚至连名字也没有。只在门前摆了几篮鲜花,又悬了一串蝴蝶风铃在门上,便开张了。一个多月过去了,生意说不上兴隆,但每天总是人来人往,叮叮咚咚的音乐不绝于耳。顾客全是美院的大学生,他们的谈吐和装束都显得怪怪的,好像不是生活在这个人间,让易颜觉得既刺激又新鲜。她一度也想学他们去染一头火红的头发,但犹豫了几天,终于还是打消了念头。因为她觉得坚持个性可能比时髦还要前卫,而前卫就是魅力。这些观点是她从那帮大学生嘴里学来的。她还学到了许多别的东西。
闲下来的时候,易颜就用素描本画街上晃来晃去的人。日子过得就像山间缓缓的溪流,平静而清澈。偶尔也有闲花飘落,溅起点点微澜,让她觉得生活并不枯燥。
变化大概是从三年前开始的。自从上了重点高中,易颜感觉就像得了厌食症,看见书本上那一串串数字和字母就想呕吐。每天,她愁眉苦脸地坐在课堂里,心总是云游在天外。过去,她总为自己的成绩而骄傲,而现在,那些高高低低的分数已经激不起她心底的一点波澜。看到同学们一张张刻满勾勾叉叉的脸,她觉得他们就像被驱赶着在古埃及修金字塔的奴隶。唯一的区别在于,他们跋涉在书山题海中,所做的一切更显得虚无。虚无的含义到底是什么,其实易颜也弄不清楚,但她觉得只有这个词能表达她的观点。
终于有一天,她对父母提出想退学。她说,人生如此短暂,我想过得快乐一些。
父亲问:你不上学能干什么?现在连掏粪工都要求有大专文凭。
这样的生活充满了痛苦,我为什么不能换一种活法?现在的大学生一毕业不就失业么,那叫什么日子?!易颜胸有成竹地说,我去开一家花店,大家都会天天开心。
纵然易颜有充足的理由,但她的生活快乐原则还是遭到了父母的猛烈批判。尽管如此,但她这一回没有放弃自己的目标。因为她觉得一个人只有坚持自己的生活才能叫生活。此时已经进入高考最后半年的倒计时了,她开始整天整天逃学。上课的时间,她背著书包在大街小巷里晃荡,就像一枝轻盈的蒲公英,在城市的空气中漫游。她的身影很孤独,但心中却鼓荡着自由的快乐。在一次调考中,她故意把书放在桌子上抄,被巡视考场的校长抓个正着。因为影响极坏,学校勒令她退学了。
退学以后,父母又四处活动,想把她送入另一所学校。当他们的计划刚要开始实施的时候,她让自己失踪了。
一个星期以后,她一脸平静地回了家。她说:假如你们再逼我,你们的女儿也许永远不会在你们眼前出现了。这几天,我到长江边、到铁路上去遛过,那些地方很安静……。看到父母脸色煞白,她又说,你们别担心,我准备考美院。当然,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美好的计划不过是一个华而不实的托词而已。
最后的结果是父母妥协了。他们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况且这个女儿从小就是那么任性。母亲泪汪汪地给了她一万元钱,帮她在美院附近开了这家花店。易颜说:我在法律上已经是成年人了,应该自己养活自己。我白天卖花,晚上跟老师学画画。
将来我成了著名画家,你们也可以风光风光。
就这样,易颜过上了她渴望的属于自己的快乐生活。
一枝红玫瑰。他重复了一遍。还是那种语气和声调,目光还是在花丛中飘起又落下。
易颜愣了一愣,收回散乱的思绪,帮他挑选了一枝含苞欲放的一品红。
当易颜给他找零的时候,他顺手拿起柜台上的素描本看了看。易颜瞥见他的手修长而白皙,小手指微微曲着,像个问号。他皱着眉头问:你也画画呀?易颜的脸一红,故意歪着头笑眯眯地说:挺不错吧?!他的嘴角一拉,笑容展开了一半,倏地又收了回去,但嘲讽的意味还是流露了出来。
那你一定是画家哟!易颜的自尊心在不经意间给戳得疼了一下,她说,请大画家多指教啊。
他放下了素描本,嗫嚅了半天,说:你,愿意看看我的画吗?他的目光随着飘过来,定格在她的脸上。易颜马上感觉到身上、脸上跳起了点点小星星,十分的烫人。从小到大,她还从来没有被一个男孩这样注视过。在那一瞬间,她有些慌乱,慌乱得不知手脚往哪儿搁地点了点头。
男孩默默地帮她收拾花篮,然后关上小店的门。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易颜的心中被一股激动充盈着。对于正在发生的一切,她感到有点茫然无措。不知为什么,她僵硬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软,就像她脑后的那根红丝带,正在空气中飞。
在路上,男孩递给易颜一张名片,上面写着:孟野,自由画家,然后是地址和电子信箱。
走完小街,眼前出现一片原野。美院坐落在城市的边缘,往前走不远就是农村了。易颜看着路边像海浪一样铺开去的金色油菜花,突然间恍然大悟:呵,原来春天早就到了。一股漩流突然从隐秘的地方激荡而起,开始隐隐约约地在她的血管里奔涌。她感到身体微微有点湿润,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孟野一直没有说话,紧闭的嘴巴就像一座古老的门。走路的时候,他的双手也插在牛仔裤的口袋里,双肩摆来摆去,姿势有些僵硬。他长得十分像陈小春,而陈小春正是易颜最喜欢的明星。这使她忍不住想,一个画家和古惑仔会有什么联系呢?他们都有点酷,让人感觉很鲜。眼前的这个人,就像过去同桌那本上锁的日记,不意间勾起了易颜探究的渴望。
那个女孩真幸福啊,天天有人给她送玫瑰!易颜突然说了一句。
孟野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却不成腔调。
走了大约二十分钟,孟野在一个农家小院前停了下来。他一扬下颏,说:请进吧,这就是我的画室。
小院一角栽着两株桃树,粉红的花开得正火。四五只鸡蹲在树荫下打盹。人声大概惊扰了它们,平静的院子顿时乱了起来。易颜使劲吸了吸鼻子,嗅到了空气中一股怪怪的味道。走进农舍,房间里却是黑漆漆的。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像走进了地狱,叫人喘不过气来。易颜扶着墙才站稳。
灯光一闪,易颜这才看清,窗户原来被厚厚的黑布遮着。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上面收拾得整整齐齐;地上堆着画布,露出五彩斑斓的颜色。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油彩和汽油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她不由地打了一个喷嚏。
天啦!当易颜看见画架的时候,捂着嘴巴惊叫了一声。画架上绷着一幅肖像画,一个女孩的肖像画。
那是一张鲜艳的脸。那也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八枝红玫瑰全部插在画架上,就像八朵火焰。
2
易颜的头有点晕,身体战栗着,几乎要跌倒。
孟野伸手想去扶住她,但她还是像一朵蓦然坠下的花朵,朝他的怀中沉去。两人一起坐到了地板上。
你这个人真是笨手笨脚啊!易颜清醒过来,从地上爬了起来,心几乎要跳出胸膛来。
孟野也爬了起来,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空气陷入凝滞之中。两人都尴尬地摆弄着自己的脚。
房间里只有一张画画用的高脚凳,易颜爬上去坐下。孟野看着她,眼光闪闪烁烁,像一只敏捷的老鼠,从她的羊毛裙里钻进钻出。易颜脸一热,别扭地收拢了双腿。
孟野在画堆里翻腾了一阵子,挑出一沓画,一幅一幅摊在地上。
易颜看着那些画,开始还有些心不在焉,后来竟哧溜一声从凳子上滑了下来。
画布上展示的全部是裸体女人。准确地说,画的全是一些人头兽身或兽头人身。
美丽的女人头有的长在蛇身上,有的长在狗身上,有的又长在狮子身上,而那个丰腴的女裸体上,时而长着一只猫头,时而长着一只虎头,时而长着骷髅头。背景十分丰富,有原野,有沙漠,有蓝天,有海滩,还有高楼和农舍。每幅画上只写著作品编号,没有题名。
易颜的心突然间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了,身体哆嗦起来。这些怪诞的画作,像阴冷的月光,突然笼罩了她,让她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和莫名的恐惧。但是,随着那寒意的聚集,另一种无可名状的快感也从她的心底翻涌而起,汇成一股巨大的力,终于喷薄而出了。她满面通红,牙齿将嘴唇咬得生痛。
孟野狠狠地抽着烟,呼吸十分急促。易颜觉察到他的眼中流露出几近绝望的光来。他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呢?我很喜欢你的画。易颜的心一动,猛然间她明白了身边这个男人的心理。他其实对自己的画很不自信。
你在说假话!孟野叹了口气说。我的画,没有人看得懂的。
你好像生活在噩梦中,内心非常不安,对不对?易颜说,我喜欢画面透出的那种恐怖的感觉,让人有一种邪恶的快意。
孟野听着她的话,头渐渐昂起来,脸上浮起了一层红晕。他扔了烟蒂,双手神经质地在两只裤腿上使劲搓来搓去。
对,对,你说得太好了!他终于有些语无伦次了,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你是我的知音,真的。咱们应该庆祝一下,庆祝一下,我去买啤酒。
他一扭头出了门,可片刻过后又迟疑地折了回来。望着易颜,他蹙着眉头不作声,宽阔的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结结巴巴地说,我还欠村子里那家小卖部的钱,老板恐怕不会赊酒给我了。
易颜看着他的狼狈模样,想起他一路上酷毙了的神情,眼波里不由掠过了一丝揶揄的笑。
孟野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身体跟着变得不安起来。
易颜掏出钱包甩给他,大大咧咧地说:今天我请客,欠的钱你也还上吧。
孟野的手颤抖着接过了钱包,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几下,眼睛里露出奇怪的光来。
出门的时候,他一个趔趄,差点跌倒。
喝着啤酒,孟野的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冷漠和高傲。他告诉易颜,那幅蛇身女人头的画是他的毕业作品,起初被他的导师判为不及格。后来因为没有时间赶画新作,导师在最后关头动了恻隐之心,给了他一个及格。但校学术委员会一致拒绝他的画进入毕业生作品展。为此,他非常愤怒,把画翻拍成了照片,给国内最先锋的一些批评家寄去了。半年过后,除了一封信被邮局原样退回之外,没有一个人给他回信。
孟野说着说着,孤独的醉意缓缓爬上了脸庞。
我绝望了,没有人懂我的画。他怪笑了一声。
我虽然不懂画,但我觉得你画得很好。易颜说,我正要请一个美术老师,你给我当家教吧。
行啊!孟野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着她,慢悠悠地说,你的身体很美!要不,我给你画一幅油画吧。
易颜的脸上发起烧来,因为她敏感地意识到有一对红红的眼珠似乎要跳射到自己突起的胸脯上来。这使她既害怕,又兴奋。她故意用夸张的声调说:我可不想长一个蛇头或是狮子身体!孟野的鼻翼翕动着,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过了一会儿,他起身往床上铺了一条雪白的床单。
现在吗?易颜惊恐地问。
对啊,脱衣服吧!孟野背过身去准备画笔。
易颜的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半天没有动作。
你怕我强奸你吗?告诉你,我阳痿!孟野递给她一把刮颜料的刀。遇到危险,你可以用这个自卫。
脱就脱,有什么了不起。易颜冷哼了一声。就像当初退学一样,她跟自己赌上了气,手上一用力,竟然扯落了一粒扣子。衣物哗哗地落了一地,仿佛秋天的叶子。
她光秃秃地立在灯光下,被一股既兴奋又羞涩,既舒展又紧张的感觉浸淫着。
不要紧张。孟野说。你的身体很动人。他一边瞧着她,一边勾勒着线条。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有些压抑。过了半晌,孟野放慢了手的动作,吹了吹额前垂下的头发,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有一天,一个男人去街上买油彩,从一家花店门口经过的时候,偶然看见了一张脸。那是一张没有被污染过的纯净的少女的脸,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圣洁的光泽。他的心在一瞬间被深深地打动了,于是,他走进了花店。
后来,那个男人发觉自己喜欢上了那个女孩。但是他很害羞,不敢表白,所以每天借买一朵玫瑰的机会去看看她。易颜说着说着就放开了自己,哈哈大笑起来。
你的话其实很多嘛!你哪像个画家啊,编起故事来倒像个作家。
看起来你什么都懂啊。孟野的目光在易颜的身体和画布之间来回流连,表情有些阴翳。
此时,易颜因为疲惫而开始微微扭动身体了。孟野做了个手势,很随意地说了一句,如果你口渴了,床头有一听可乐。
易颜伸出一只手,拿过了易拉罐。易拉罐开了一个小口,上面插着一根吸管。
她慢慢地吸着饮料,有些飘飘的感觉。琢磨着眼前这个正在专注作画的男人,易颜渐渐有些恍惚了。对于今天发生的一切,她一下子还理不清逻辑;就是对于自己的所言所行,她也糊涂了。今天发生的一切,对她而言就像一首陌生而令人激动的歌。
过了一会儿,易颜感到身体出现了异样。气温好像突然升高了,她闷得喘不过气来,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合拢的双腿。一团一团的火焰从毛孔里跳了出来,在她的皮肤上燃烧起来。她渐渐地热得有些难以自持了,身体胡乱地扭动着,嘴里也发出了呻吟。那声音听起来让人脸红,可是她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
不知什么时候,易颜看见孟野放下了画笔,温柔地朝她笑着。他竟然也会笑,而且笑得那么让人怦然心动……突然,他扑到了她的身上……她紧紧地搂住了他,似乎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凉快一点……在一阵令人眩晕的疼痛中,她昏昏沉沉地睡去了……好像沉睡了一千年,易颜终于醒了过来。她的太阳穴上有无数的小针在一下一下地刺着,似乎要裂开。迷糊了半天,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这是谁的床?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自己在哪里呢?易颜打了一个激灵,时空感的暂时缺失使她深深陷入了飘忽和茫然之中。
过了一会儿,皮肤上的瘙痒使她渐渐恢复了常态,回到了一度丢失的世界。她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赤裸着身体。天啦,她的身上缠绕着一条五彩斑斓的蟒蛇。
那个邪恶的东西张开了血盆大嘴,似乎要将她雪白的左乳吞下去。易颜吓了一跳,浑身抖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她一把抓过被单,呼地盖住了身体。灯光似乎在晃动。
易颜瞪大了眼睛,终于想起了一个人。刚才,也许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一切,像破碎的花瓣,伴随着身体内部的疼痛,一点一点从她的脑海里浮现了出来。
两股热流从心里涌出,渐渐模糊了她的双眼。
易颜这才知道,爱上一个人其实不需要任何理由。一切就那么简单,所有的火焰只需要半秒钟就可以点燃。
3
一个星期以后,孟野完成了易颜的画像。他用的是新写实的手法,整张画看上去就像一帧巨幅写真照片。那细腻的皮肤充满了质感,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那滑腻的温热。
易颜被自己身体的美惊呆了。她是那么朗润、鲜艳,就像一片生机勃勃的森林,每一寸肌肤似乎都在尽情歌唱,情意绵绵,激发起人无限的想象。
她的脖子被一朵妖艳的花代替了,头似乎是从画里盛开出来。
易颜问:这是什么花?罂粟。孟野吐了一口烟圈。黑夜中哭泣的罂粟。
画得太好了。易颜搂住孟野的脖子,在他的眼睛上舔了一口。如果你多画一些这样的画,一定会有人花高价买去收藏的。
哼,我从没想过谁会收藏我的画。孟野冷笑一声。梵高活着的时候就没有卖出过一幅画。我的画不是为他们画的。
现在是市场经济社会,大家都卖画。那些美院的学生还仿世界名画去赚钱呢。
易颜说。市场可以检验一个艺术家的水平。
没有人会买我的画。孟野摇了摇头,眼中的光亮和手上的烟头一起熄灭了。市场只能检验画匠,不能检验孟野。
易颜的心突然一沉,因为她敏感地意识到了自己和孟野的差异。一阵虚脱的漩流将她卷了进去,使她感到了自己的无力。
我心里好空虚!孟野说着,拦腰抱起易颜,轻轻地把她放到床上。他一件一件剥着她的衣服,就像一个贪婪的孩子激动地剥着香甜的粽子。
咱们做爱吧。只有在高潮中,我的心才能踏实。孟野虚弱地对她说。
易颜闭上了眼睛,她不愿意看见孟野扭曲的脸。
其实,随着体验的深入,易颜对那件激情万端的事情充满了矛盾。她的身体仿佛一片解冻的土地,已经完全舒展开来了,渴盼着粗野而剧烈的耕耘。可是孟野就像一辆马力不足的拖拉机,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突然熄了火,让她欲罢不能。令她沮丧的还不仅仅是这些。每次完事以后,孟野总要十分认真地问她:你达到高潮了吗?假如易颜的答案是肯定的话,他又会问:刚才怎么没有听见你的声音?假如易颜否定了,他马上黑下脸来,试图进行第二次努力。而这只会使易颜更加难受。
易颜有时想,现代人其实并不比原始人强大多少,他们还是一样期盼通过最原始的力量来证明自己。她不敢和孟野讨论,两个相爱的人能否过一种无性生活。但她相信,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精神的震撼同样能使她步入高潮,飘向那光芒万丈的云端。
孟野在熟睡中的表情显得狰狞而痛苦,似乎总在与什么东西搏斗着。半夜的时候,易颜常常被他恐怖的尖叫声惊醒。醒来的孟野像个孩子,只有把头拱到她的乳房间才能重新入睡。
一天深夜,孟野又惊醒了。当时外面正电闪雷鸣,他突然失声痛哭起来。热乎乎的泪水顺着易颜的乳沟漫流开去,断断续续的诉说也在明明灭灭的电光中四散漂移。他告诉易颜,他又梦见了继母。她剥下了他的衣服,抚摩着他身体……她像一条毒蛇,死死地缠绕着他,几乎令他窒息……易颜的心狂跳起来。在一刹那间,窗外的闪电使她看见了孟野心灵的创伤。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既自负,又自卑,为什么有时温柔似水,有时又冷酷无比。她也明白了他的画为什么会透射出强烈的恐惧和不安。易颜摇了摇头,把孟野的头搂到怀里,心中升起了怜悯和柔情。
整整四年,从初三到高三,孟野生活在噩梦中。因为他的父亲在外地工作,他不知道该向谁诉说,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向人诉说。直到考上大学以后,他才获得解脱。大学四年,他没有回过一次家。但他还是无法摆脱那噩梦般的生活……孟野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声音渐渐飘起来,越飘越远,最后竟然沉入了梦乡。
易颜却枯坐如木,彻夜未眠。孟野的故事就像一列高速奔驰的火车,一下子将猝不及防的她撞入了一片黑暗的深渊里……第二天早上,孟野看见易颜眼圈黑黑的,就问她:我昨晚对你说了些什么?易颜说,你什么也没说。
如果你听到了什么,那也是我编的故事。孟野目光闪烁。
你真的什么也没说。
我不信。孟野雪白的牙齿紧紧咬着鲜红的嘴唇。
我怎样做你才能相信呢?是啊,我怎样才能使我相信你呢?孟野叹了口气,怅然若失。
一只苍蝇嗡嗡地在画室里飞来飞去,孟野的眼珠追着它转动。易颜看着他那副模样,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阴影。
时间长了,易颜发现孟野性格的封闭。他平常几乎不和村子里的人交往。除了画画,他就在画室里用他那台破旧的电脑上网。他还在后面的院子里种了两畦青菜。
有时在菜园里锄草,锄着锄着,他会突然扔了锄头,捧着头在那里自言自语:人不就是一棵草吗?锄掉了草,不等于锄掉了自己吗?很多时候,整整一天,他可以不和易颜说一句话,所有的交流都通过动作来表达。这使易颜觉得自己就像和一个无法触摸到的梦生活在一起。
易颜跟孟野学了半年绘画,感觉的确有了不少长进。有一次,她把一幅画送到一家专售名画仿制品的商店,竟然卖了五百块钱。她兴奋地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可笑!那也叫画吗?孟野不屑地说。艺术需要天才。易颜,你太聪明了,所以你不可能成为画家。
我本来就没想过当画家!易颜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心还是被孟野的利箭深深刺痛了。
一个真正的艺术家,他一定不会和生活同流合污的。他的命运只能是孤独和贫穷。孟野自言自语着。比如写朦胧诗的顾城,他就是一个纯粹的诗人。
顾城不是疯了吗?他是诗人吗?易颜说,他是个杀人犯。
孟野嘲讽地哧了一声:所以说,你只能卖花,不能成为一个画家。
一股怒火突然从易颜的鼻孔里蹿了出来。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压抑着自己,默默忍受着来自孟野的压力。可是现在,她突然间只想刺破那裹在自己身上无形的网,只想用最恶毒的箭射向他。她冷笑着说:你是个画家,可你他妈穷得连买避孕套都要我掏钱。
孟野愣住了,脸上浮起狰狞的笑,转身走进了厨房。
易颜颓然地闭上了眼睛。过了几秒钟,她的耳边传来乒的一声响,震得她差点跳了起来。她冲进厨房,看见砧板上躺着一截小指。那个曾经像问号一样优美翘起的手指,现在变成了一条垂死的虫子,正在一扭一扭地抽搐。孟野呆呆地望着她,左手的血滴滴嗒嗒往下淌,在地板上盛开出一朵朵黑色的花……事后,易颜完全回想不起来自己是怎样把孟野送进医院的。她只记得孟野走进手术室以后,她瘫倒在了医院的走廊里。在一片来苏药水的气味中,她的眼泪流了出来。
做完手术的孟野一句话也不说,双眼空茫,仿佛飘在遥远的天外。
易颜哭着说:亲爱的,你不要折磨我好不好?我再也不和你吵架了。
4
因为接指及时,过了一些日子,孟野的小手指逐渐恢复了功能。
他常常把左手伸到画室的聚光灯下翻来覆去地端详,就像一个孩子痴迷地把玩着刚刚到手的新玩具,脸上浮起一层浅浅的迷醉。他自言自语地说,残缺才是人生的大美啊!过了几天,他以自己的手为模特画了一幅画。手掌和四只手指的肌肉纹理画得十分细腻,看上去栩栩如生。那只小指头齐根断掉了,参差不齐露出白碜碜的骨头,殷红的血却盛开在空中,像怒放的玫瑰。和他过去的一贯风格略有不同,这幅画题名叫《受伤的艺术》。
易颜惊叹了一声,心想这样的画自己是无论如何也画不出来的。她说:那么美的手,为什么让它断掉呢?孟野当时正坐在电脑前上网,哧了一声,没有理她。
时间长了,易颜也习惯了他的性格。她越来越把他当成了一个有些乖僻的孩子,这样的想法更加激发了她内心深处的母性。虽然这种生活有点不合常规,但易颜体味到了一种快乐。那是一种私密而幸福的颤栗,实在无以用语言表达。
前段时间,为了帮孟野重植手指,易颜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还找借口从母亲那里要了一千元钱。现在,美院旁边又开了两家花店,她的鲜花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干脆就将小店转手给了别人。这样,两人的日子过得更拮据了。
以前,孟野除了去城里买些绘画工具和日常用品外,几乎不出他的小院。现在有了易颜,他一个月也难得出一次门。每个双休日上午,他教的两个中学生带着习作来找他辅导。他很认真地指点他们,但看得出来没有一点激情。剩下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消磨在画室里。心血来潮的时候,他也去拾掇一下菜园或者喂喂鸡。画室里有本顾城写的《英儿》,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书页都打卷了。他告诉易颜,他十分羡慕诗人在新西兰激流岛的生活。只有那种生活,才是诗和艺术的生活。
孟野有个习惯,一走进画室,就要关上厚厚的窗帘,不让一丝阳光漏进来。有一次,易颜拉开窗帘,想推开窗户换换空气。孟野的脸突然变得煞白,一下子跳过去,唰地关上了窗帘。
窗户打开了,他们会逃走的。孟野紧张地说。
他们是谁?易颜惊讶地问。
孟野突然不说话了,一副神经兮兮的样子。
易颜发现,孟野性格中有许多让人难以琢磨的东西。即使进入ICQ聊天室,他也很少开口说话。在聊天室的众生喧哗中,他静默如垂钓的老叟,只是双目不错地盯着滚动的屏幕,偶尔骨碌一下喉结。易颜常常心生怀疑,他是不是生活在别的世界上。这个念头使她感到自己离他很遥远。
有时,易颜忍不住劝他,你应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我哪一点不像正常人?什么样的人是正常人呢?孟野回答。
你会让绘画给毁掉的。易颜叹了口气,无名的忧愁开始在她的心头滋长。假如不是因为命运,易颜相信,平静的生活应该可以永远地持续下去的。可是有一天,她竟然发现自己怀孕了。
当她把化验单递给了孟野的时候,她的心情很复杂。两人已经同居大半年了,和每个渴望幸福和安宁的女人一样,她希望得到他的一个承诺。虽然她渴望飘着的快乐,但她也不拒绝实实在在的拥有。
孟野瞥了一眼单子,说:你想当妈妈?易颜感到自己身上有些冷,瞪着他不做声。
为什么要孩子,我讨厌婴儿。孟野点燃一支烟说。
可你是孩子的父亲?!易颜愤怒了,唾沫在灯光下飞舞。
孟野眯着眼睛朝空中喷出一股烟雾,你能证明他是我的吗?易颜怔了一怔,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啦,那是他说出来的话!?易颜的身体在突然间被野兽尖利的牙齿撕得粉碎了,七零八落地向四处飞散。爱情,自己为她付出了一切,可是最后得到的却是一枝毒箭啊……直到现在,易颜才醒悟,孟野原来是个冷酷无情的人。其实他对一切充满了仇恨,甚至包括他自己。
易颜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爆炸:你他妈的是个什么东西?从来没有让我获得过高潮,你画的画也是一堆狗屎。
你别以为你的话能够打击我?你以为你是谁?孟野看也不看她一眼。你以为我爱你吗?你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性伙伴而已。画布上的那些女人,她们都和我玩过。
易颜胡乱抓起一个颜料盒朝孟野掷去。他根本不躲避,黑色的颜料从身体上喷射开来,滴滴嗒嗒往地上落。
你不是那个纯洁的女孩,我终于看清了你,你是个骗子。孟野拉开画室的门,做了一个手势。请你离开!她们都是这样从这里离开的!孟野,你破坏了我的生活,你要付出代价。易颜咆哮着,眼前一片眩晕。
晃动的孟野眼睛直直看着天花板,就像一个局外人。
易颜冲出了小屋,跌跌撞撞跑出了院子。她像发疯一般在秋夜的热风中奔跑。
浓稠的夜色似乎要把她粘住,但她的思绪却飞快地跳跃着。也许,她和孟野的相遇只是上帝一个错误的安排;也许,孟野的痴情只是不曾存在过的假相;也许,她从学校的牢笼里逃出来,又跳进了另一个陷阱。回想起自己所遭受的一切,易颜欲哭无泪。奔跑的易颜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逃离这令人难堪的生活。
5
易颜从一场长长的梦中醒来以后,又坠入了另一场更长的梦里。她开始发现,酒才是人类最亲密的情人。因为它可以融化你,使你飘飞在星云辉煌的宇宙中,而什么也不去想。和孟野分手以后,她整天泡在酒吧里,找到了另一种快乐。
她真希望自己长醉不醒。
这天晚上,在虫虫酒吧激荡而粗野的黑人音乐中,易颜看见一个魁梧的男人歪歪倒倒朝她走来。此刻,她已经饮尽了第三杯威士忌,来来往往的人影在她眼里全变得摇摇晃晃起来。易颜想象着自己刚刚喝下的是一个男人的血,金色、透明的血,令人亢奋、湿润的液体!嘿,你喝得太多了!他挨着她坐下,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不容置疑地夺下了她的杯子。
生活,应该留一半清醒,留一半醉。易颜晃了晃脑袋,勾了他一眼。我比你清醒。
那你知道我是谁?男人摸了摸刮得铁青的腮帮,笑了一下。
你是个屠夫。别以为你用了香水,我就闻不出你身上动物尸体的气味了。易颜笑嘻嘻地说。
我送你回家吧。陌生男人说着,把易颜扶了起来。易颜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块融化的口香糖,紧紧地粘在了他的身上。其实,她并没有完全醉。她很清醒这个男人的意图,但是这并不令她觉得恐惧和担忧。此时此刻,她只希望自己冰凉的心能被一个实实在在的温暖身体紧紧包裹。夜风好冷,她的牙齿得得地抖了起来。
男人把易颜扶进了小车的后座。起初,她还沉浸在一股冒险的兴奋中,嘴里咿咿呀呀地乱唱着。后来,她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很短的梦: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她正在迎风奔跑。孟野的背影就在不远的前方,可她怎么也不能到达他的身边……易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和衣躺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那个男人吸着烟,双眼正盯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孟野的画室里发生的一切像破碎的飞絮,现在还在易颜的四周飞来飞去。她发现自己的内心充满了虚无,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正拽着她的身体下沉。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堕落。她以一种奇怪的心情渴盼着看见自己的堕落。
你不要做出谦谦君子的虚伪相,你想干我就来吧!易颜鄙夷地看了那个男人一眼,掀开了被子,三下五除二扯开了衣服。
男人的脸突然变得蜡黄,手上的烟头烫得他打了一个哆嗦。
小姐,你醉了!好好睡一觉再说吧。他突然站了起来,给易颜拉上了被子,又拍了拍她的脸,轻轻掩上卧室的门出去了。
四周没有一丝声音,时间似乎突然凝固了。易颜盯着帐子上华美的装饰,呆呆地一动也不想动。突然,她呼天抢地地哭了起来。这些天,她一直没有哭出来。现在,她放肆地在泪水中洗濯着枯萎的身心,自己为自己感动万分。忘掉那一切吧!她扬起一只丰润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娇嫩的皮肤上顿时显出两排细密的小坑,沁出来的鲜血很快注满了,又溢出来,蔓延开去,就像魔女火红的发丝,在雪野上狂舞……当易颜再次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正在忙忙碌碌地准备早餐。
他对易颜说,我叫萧伟,是春风屠宰厂的厂长。你很有眼力,一下子看出了我的身份。
我能不能暂时借住在你这儿?易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有些茫然。因为这个决定似乎没有接受她的大脑控制,是自己从嘴边溜出来的。
一丝不易觉察的喜悦和兴奋爬上了萧伟的脸庞。他点点头说,但愿你能喜欢这儿。
就这样,易颜蒙着头在萧伟家里睡了三天三夜。她太累了。此刻,她只需要睡眠。
尽管易颜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个叫萧伟的中年男人是一个只会给予不要回报的活雷锋,但当她了解了一切以后,她还是十分震惊。
萧伟和她的妻子已经离婚多年了。因为她无法忍受他的奇思怪想。萧伟说,假如不进入那种情境,我的身体里一点激情也没有。
易颜还是第一次发现,一个成功的男人也有他颓唐的一面。
萧伟说,我其实只是想使我们平庸的生活增添一点想象的诗意而已。
易颜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屠夫的诗意——变态!但她还是和萧伟做了那事。这其中当然有好奇心的驱使,更重要的还是别的原因。按照萧伟的导演,易颜赤裸着身体穿上了罗马时代皇后的衣饰,戴上了塑料王冠。而萧伟自己,则俨然一副恺撒大帝的装束,长袍加身,手持手杖。打扮完以后,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睛里竟然都闪出热烈的光来。易颜猛然发现,想象其实比生活本身更危险。
在痉挛的快感中,易颜放声高叫。她感到时光正在倒流,自己仿佛回到了那个浸透了血腥诗意的时代。渐渐的,她的眼前又浮现了孟野的那张脸,嫉妒已使它变形。易颜知道,孟野会听见这一切的。在飘上云端的一瞬间,她看见了一把锋利的刀正插在那个男人的心窝上。
完事之后,萧伟拿出一张百元钞票,顺手递给了易颜。
易颜呆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一切,跳起来一把将钞票撕了个粉碎。你以为我是火车站的野妓呀,就值这么一点钱?萧伟的脸上本来洋溢着征服者的快慰,但那情绪霎时像一杯热咖啡,被人打翻了,汁液溅进了他的眼里,烫得他不由地抖了一下。
易颜说,你要记住,每个人必须为他所得到的一切付出相应的代价。
萧伟深深低下了头。他的王袍团在床脚边,软塌塌像一堆垃圾。其实,呆在萧伟的身边,易颜获得了另一种快乐。萧伟是个善解人意的男人,她小小的虚荣心在他那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为她买各种首饰和漂亮时装,带她出入高级娱乐场所,像呵护一只雏鸟一样爱惜着她。对于萧伟的一切热情,她并不拒绝。但她很清醒,和一个人生活在一起并不意味着自己爱他,身体的快乐同样也并不意味别的什么。
她解释自己这些行为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这种生活的躯壳令她充满了迷恋。后来,在萧伟的帮助下,易颜又在城市中心开了一家花店。在此期间,她去医院顺利做了人流手术,萧伟对她照顾得十分殷勤。日子一天一天过着,有时,看着一朵一朵盛开的鲜花,易颜真希望时间就这样美好地凝固。闲暇的时候,易颜也上网去找人聊天。因为她性格活泼,所以人气特别旺。这让她又回到了自由而快乐的日子,像一朵美丽的蒲公英,在空气中飘啊飘,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只有轻盈。
然而,平静的生活总是显得短暂。就在易颜已经完全将孟野封冻在记忆中的时候,她在网上看见了他的寻呼。
孟野说:后天我就要离开这座城市了。也许,我们应该见最后一面。
6
几个月不见,易颜对这座曾经熟悉的农家小院充满了陌生感。屋前的桃树枯萎了,光秃秃的枝条在寒风中颤动。
站在院子里发着愣,易颜闻到了一股呛人的帆布和塑料燃烧的味道。透过窗户,她看见孟野佝偻着背,正坐在灯光昏暗的厨房里。
扶着门框,易颜才没有倒下去。她没有想到,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以后,自己再次见到这个男人的时候,身体依然会像第一次那样软下来。
孟野回过头来,高凸的眉骨下两团黑白的东西一轮。就是这个漠然的动作又触动了易颜。她十分羞恼,因为她感觉到身体里的汁液猛然喷射了出来。
我知道你会来的。孟野说着,把一张画卷成一团,往炉子里塞去。
易颜打了一个激灵,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她一步抢上去,从火口里夺出了那幅画。
你发疯了吗?!她大叫了一声,又一把抢过了他脚边的几张画。她看见了,这几张全是以她为模特的画。
天气太冷了,我把画烧了取暖。孟野的身体在空旷的大衣里蠕动。我已经烧了一整天了。刚才我还在想,你应该来了吧。果然,你就来了。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本来想把这堆灰烬送给你的。这是我此生最后的一件行为艺术,题目叫《生与死:情欲的余烬》。可惜,你使它成了未完成的作品。孟野不紧不慢地说,人生总会留下许多遗憾。
易颜心疼地说:孟野,你走火入魔了吗?这些可是你的心血呀!哧——,孟野自我解嘲地笑了起来。然后低着头,扒拉着愈来愈暗的炭火。
过了好久,他低声问:你和他,过得好吗?易颜默然,又点了点头。
孟野的眼风扫了一下易颜,尖刻地笑着:在我们这个时代,屠夫比艺术家更有魅力。
他当然比你有魅力!他能让我体验到什么叫高潮!他能让我感到实实在在的快乐!易颜喊出这串话的时候,眼眶湿润了。其实她并不想为萧伟辩解什么,她的分辩只是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击。
枯坐了一会儿,易颜起身去收拾自己的东西。那些衣物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她只整理了一下自己以前的几幅习作。
孟野一边咳嗽,一边絮絮叨叨地告诉易颜,他感到生命热量正在一点一点往黑洞洞的宇宙中耗散。
这个冬天太冷,他说,我预感自己最多还有半年的生命。但是在临死之前,我还有一个未了的夙愿,那就是想去青藏高原,去看看圣洁的雪山和神秘的布达拉宫。
易颜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话不可能对他构成任何影响。她只有无力地沉默着。
炉子里的火终于熄灭了,屋子里越来越冷。
易颜拿出一个装着五千元钱的信封放在了桌上。
孟野捏了捏信封,说,我的画是不能用价格来衡量的。你买走的只是你的肖像权和你过去的一段生活。
易颜看着他苍白的脸,心中一热,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
孟野搂着她,嘴巴附在她的耳边悄声说,我知道你会送上门来的,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你贱。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可是,我真的一点情欲也没有,不是因为你的缘故,哎,也许是因为这个冬天。
两行泪水从易颜的脸上无声地滑了下来,她多么希望自己就这样永远搂抱着他。
虽然他像一块锋利的玻璃,时时会刺伤人,但她仍然欲罢不能。……易颜有许多话想对他说,可是她口干舌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也许是一个小时,孟野推开了她的身体,沉声说,我送你走吧。
他和易颜一前一后出了门。易颜最后看了一眼小院,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陌生。恍惚之间她有些疑惑:我难道在这个地方存在过吗?那一段生活真的就像我所回忆的那样吗?她摇了摇头,再一次感到了自己的无力。
野外的风刮得很烈。易颜觉得自己就像一张薄薄的纸片,在铅灰的天空下飘来飘去。
易颜,你越来越像一个漂亮的小妇人,真的很撩人情欲。孟野突然止住了脚步,长长吁了口气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走吧。
易颜盯着他看了一眼,他的目光却逸向了遥远的天际。
走了很远很远,当易颜回头看时,却发现孟野正朝她挥手。他瘦瘦的身体看上去像一株枯萎的植物在风中摇摆。
7
易颜终于成了一只狂热的网虫,每天都要去网上泡几个小时。因为在内心深处,她隐隐听到了一个声音的召唤。有些事情将会发生,没有什么理由,但是心可以感应到。
果然,孟野每到一个大的城市,总要给她发来一封简短的邮件或通过ICQ找她。
虽然他出现的日子就像昙花绽放一般,既没有规律,又十分短暂,但易颜总能适时地捕捉到他的影子。易颜用红笔在地图上描画着他走过的路线,想象着可能发生的故事。她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心其实也走在了那条充满冒险的朝圣之路上。成都、康定,还有川藏交界处的小镇巴塘,每一个小圆点都是一个美丽的遐想。
在这段日子里,易颜的脸上常常浮现出浓浓的红晕。
萧伟有一天忍不住和她开玩笑,你是不是和人偷情了?你吃醋了?易颜反问道。
看到萧伟故作大度地咧了咧嘴,易颜觉得他真是一个蠢物。他的想象才能,似乎只在动物的本能上才能激发出火花来。这使易颜深深地失望。
四月初的时候,孟野在一封很长的邮件里告诉易颜,他已经到了一个叫林芝的地方,这里离拉萨只有约四百公里的路程了。易颜的心狂跳起来。
孟野说,我的窗外就是雪山,像一个甜蜜的梦,简直让人不忍心去惊扰。
易颜在心里说,阳光是不是像蝴蝶一样在群峰上飞舞呢?孟野说:我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变得冰凉。高原反应使我精疲力竭。我看见了死亡的微笑,他披着黑色的斗篷,正在我的额头上跳舞。
这不应该是你的结局。易颜的手濡湿了鼠标。
孟野说:你恨我吧,因为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不知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给你讲过一个故事,当时被你打断了。我现在把故事的真实结尾告诉你。那个男孩第一次在花店里看见你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要破坏你。因为他觉得你太圣洁了,他站在你的面前自卑得抬不起头来。他买了八枝玫瑰,可是没有勇气送给你。后来,你到了他的画室,赞扬他的画,他在恍惚间觉得你简直成了女神。但是,因为一个偶然的事件,你刺伤了他。你还记得买啤酒的事吧,你那倨傲、施舍的神情,让他突然觉得你和其他的女人其实没有差别。你也是一个俗物,所以,他决定报复你。在你喝的可口可乐里,他悄悄放上了一种让人难以自持的药物。你是一个平常的女人,你无法逃脱自己的命运……再见。
电脑突然死了机。易颜呆呆盯着屏幕,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想起了那深入骨髓的痛楚和快乐意……《行为艺术:No.0》。这是邮件的名字吗?……易颜的思维似乎也停顿了,只觉得身体很空很空,像一只被抽掉了插花的花瓶。
大概在四月底的时候,孟野像一只迷航的飞机,彻底从网络上消失了。易颜不知道,他是坠毁在了某个山脚下,还是飞去了另外的国度。但她无比痛苦地发现,自己心里缠满了牵挂。她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自己迷恋的到底是什么?在一个深夜,她突然悟到,自己爱的其实并不完全是那个人。那个叫易颜的女孩痴迷的不过是她不能实现的生活和另一个自己而已。找到了问题的答案,她对萧伟说:我得走了。
萧伟吃了一惊,我难道对你不好吗?根本就不是好与不好的问题。易颜苦笑了一下。你难道不明白,我只是你的幻想吗?你爱的并不是我,你爱的只不过是能够满足你的隐秘欲望的工具而已,譬如街头的妓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为你提供的性服务已经还清了我借你的钱。易颜说,我该自由了。
你嫁给我吧。萧伟的眼里露出热切的光。我真的爱你。
易颜说:结婚对一个女人而言,就是把她的身体和欲望一次性批发给了一个男人。那对我来说是无法容忍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一个人是不可能真正进入另一个人的梦想的。易颜看清了这一点,也就知道了自己和萧伟之间只有无望的结局。但她已经没有兴致对那个男人点透了。分手那天夜晚,易颜全身心的投入了萧伟导演的戏剧中。在内心深处,她对眼前这个肌肉壮硕、雄性十足的男人充满了深深的怜悯。她发现,自己其实也十分着迷这让人疯狂的戏剧……离开萧伟以后,易颜还是在美院的后门边重新租了一爿花店。
冬去春又来,她日日坐在花丛中打理着花朵。有时,恍然间她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一朵美丽的花。微风起时,门上的风铃发出叮叮冬冬的音乐,五彩斑斓的蝴蝶翩翩飞舞,她总会忍不住抬起头去张望。但是眼里只有空茫。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夜又一夜,易颜总是梦见一张熟悉而冷漠的脸。那张脸有时长在蟒蛇身上,有时长在狮子身上,有时又长在骷髅上,呵呵笑着朝她扑来,使她总是在噩梦中惊出一身冷汗。
有一天,她搬出了自己从孟野的画室里带回的画,一张一张细细地观看、摩挲。
然后,在屋外的一块空地上,她朝着西方点燃了一堆火。当画布被火焰吞噬的时候,一绺一绺黑色的精灵在夜色中跳起了狂乱的舞蹈。她知道,那双眼睛能够看见这一切的。从此,易颜夜夜睡得十分安详。她不再有梦。
任何幻想对于生活都是致命的毒药。易颜告诉自己,必须忘掉过去,让生活从头开始。
8
夏日的一个傍晚,易颜打开电脑连上了网络。她本意是想去看看目前的花市信息,但电子邮箱提示有一封未阅读的邮件。
伴随着悦耳的《HAPPYBIRTHDAYTOYOU》的音乐,易颜看到了一枚玫瑰编织的心形花环。这张俗不可耐但又十分刺眼的电子贺卡使易颜突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数了数玫瑰,一共有九枝,枝枝鲜艳如婴儿的脸。在一刹那间,易颜想起了孟野。他回来了?她的心一阵狂跳,手忙脚乱地去查看写信日期,日期却是八个月以前的。她失望地喘了口气。那天,她收到过他的一封长长的邮件。这封信也是在那天设定的,电脑在今天自动发送给了她。
一枝红玫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暮霭中响起。但是乱飞的蝴蝶丛中,却不再有熟悉的脸。记忆像阳光下的雪崩,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呼啸而来,几乎将易颜淹没。
沉沉暮霭中,美丽的女孩泪如雨下。她终于明白,为了一个梦想,她如同一朵玫瑰,已经把最美丽的绽放留在了一个偶然的深夜……从此,她不会再拥有那一切。
陶莫的蝴蝶
我又梦见满院子的蝴蝶在飞,她要我捉一只给她。
“陶束,起床了!”老爸一声怒吼。
看着镜子里的我,就像一只叼着牙刷的大熊猫。我又梦见她了,多梦让人疲惫。
如果不是昨天老妈说起莫以音最近过得不好,我都快忘记惦念那个儿时的玩伴了吧。
自从我十岁那年搬离了大院儿,已有八年未见过莫以音了,就连那个承载了我和莫以音所有童年回忆的地方也在飞舞着蝴蝶的印象里渐渐模糊了,为什么再次梦见她的笑脸还是那么清晰…
在这紧张的高三学习生活中,我挪不出一丝时间给自己缅怀过去,但是,莫以音就这样不合时宜的出现了。
就在班主任介绍她为插班生时,我早已惊异到呆滞,莫以音真的成长了许多,从曾经那个明媚可爱的小女孩出落成一个妩媚多姿的女生,如果不是她首先叫出了我的名字,我还是会怀疑自己的眼睛。
时间之刃磨合了情感,重塑了一个人,莫以音与我之间那份遥远的友谊只化作了相视一笑,而她,比以前更沉默了,不喜欢同别人讲话,只喜欢一个人呆在座位上搭理她长长的卷发,描画她精致的妆容,看来,多年前大院儿里的流言是真的,莫以音父母双双出轨,从整日争吵到各自纷飞,给莫以音留下了深刻的伤痛,那样一个独自长大的心难免会倍感落寞然后习惯孤单。
我好想再抓一只蝴蝶给她,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喜欢。
“听说—莫以音是坐台的。”
“是吗?不是说她家里很有钱,来这念书只是为了混个毕业证出国留学吗?”
“呵呵,她呀,以前穷得要死,直到她那个坐台的妈妈傍了个有钱的老头,她才有机会读书。”
“哈哈,那岂不是女承母业了?”
“哈哈哈…”
当我听到这些中伤莫以音的污言秽语时攥紧了拳头:“嘴巴这么脏,不怕被割舌头吗?”一拳捶在窗户上,玻璃碎了一地,那帮女生夸张地尖叫着跑开了。
我早就不是初中那个爱出风头爱惹事的小屁孩了,但是如果有人欺负莫以音,我会为了她发疯。
莫以音脖子上那种叫做吻痕的印记太刺眼了,我眼睛盯着黑板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心里却痛作一团。
也许是积蓄了太久的愤怒,当我看到莫以音被那个男人搂进怀里亲吻时,就毫不犹豫地抽起了一棒啤酒砸向了那人。和电视上演的不一样,那男人并没有头破血流,而是脸上开了花,血肉翻起惨不忍睹,他倒在地上蜷着身子抽搐,叫声和被宰杀的猪一样。
我呢,看着莫以音过分淡漠的脸竟忘了逃跑。
“你跟踪我?”
“我担心你!”
周身那些痞里痞气的小混混把我堵在墙角,他们只打了120,却没播110,很显然是要自己动手以牙还牙。如果不是徐帮及时出面化解,我可能要为我的冲动行为付出十倍的代价,毕竟那些人手里握着的是银晃晃的刀。
徐帮在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向来吃得开,因为我也帮过他,所以他二话没说就帮我摆平了这件事,算是还我的。
夜晚,从江面上吹来的风是格外凉的,黑暗中明灭的烟头暴露了莫以音颤抖的手,是怕还是冷?我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原本,我们两个也可以算作人人羡慕的青梅竹马,却让时光酸了青梅,拆了竹马。
曾经一样的我们,一个在苦难中开成了带刺的蔷薇,一个在世态中磨成了圆滑的卵石。
莫以音说她在十四岁那年卖了初夜开始就不可能再是个孩子了。
我说在父母之意下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今天我早就不懂得自己的渴望了。
“你渴望爱情吗?”
“渴望。”
“你喜欢我吗?”
“—喜欢”
“你真傻—”莫以音捧了一捧江水扬向我,畅快的笑容又瞬间收住:“陶束,我不配你喜欢。”
第二天的莫以音让所有人都掉了下巴,她拉直了长发、清新的素颜、一身纯色的连衣裙走进了教室,可真漂亮,特别是她微笑着和同学们打招呼的样子,美得就像一株摇曳的风信子。
距高考还有40天,莫以音也开始认真听课、记笔记了,她说虽然她也知道现在学习有些晚了,但是她再也不想虚度青春了。
“陶束,你想去哪所大学?”
“嗯—剑桥。”
“你要出国?”
“只是‘想’而已啦,‘能不能’又是一说哩。哈哈”
“一定可以的,你那么优秀。”
“但愿吧…”
“如果你去英国,我也去英国。”
“你?—”
“我知道我考不上英国任何一所大学,但是因为想一直陪着你,我想最后靠老头子一次。”
“莫莫…”
“陶束,给我捉一只蝴蝶吧,捉到了、我就做你女朋友。”
梧桐树下,一个大男孩奋力地扑着一只蝴蝶,一旁的女孩笑得花枝乱颤。
仿佛就在这个夏天,我的美梦全都成真了,我考上剑桥大学了。
因为要先去英国熟悉一下环境,我不能像约定的一样在假期陪着莫以音了,她接受我的道歉,她说希望我们的爱情可以像宫崎骏画里的霞与圣司一样:为了让你变得更好,我选择暂时孤单。
徐帮为我们的办了一场送别晚会,就在他的酒店,我喝了许多酒还是无法释怀这些年心里的压抑,莫以音因为替我挡酒比我先醉倒了。
轻轻把她抱紧酒店的房间,我第一次偷偷吻了她,我何尝不想得到她,但是我得先拥有得到她的资格,“莫莫,我爱你,我要在英国为你安个家带你离开这,忘记过去所有的不愉快。”
为莫以音仔细盖了被子,轻轻掩上门,我的回家收拾行李了。明天,就要飞往英国。
英国,我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我曾在网上看到的剑桥图片不过是真正剑桥的一隅之美,不愧是世界第二古老的大学,康河两岸的图书馆、实验室、教学楼都是神圣雄伟的欧洲古建筑,令人不自觉膜拜。
但是学习环境愈加优越,愈加显得我一文不值,当我用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英语口语同小镇居民聊天时,他们总是皱着眉头请我再说一遍。在这里,连说话都要从头学起。
心情烦躁,怕看见邮箱里一封又一封朋友们嘘寒问暖的邮件,我把邮箱密码给了老妈,让她统一帮我回复,但是老妈却坚持每天打国际长途给我,真是要疯的节奏呀,于是我索性手一松,扑通一声,手机就落入了波光粼粼的康河。
我需要静一静
,这一静,就是半年。
再次打开邮箱,我没有找到一封莫以音发来的邮件,难道,她就一点也不关心我吗,心里一酸。再翻看,徐帮三个月以前给我发过一封邮件:莫以音病重,速回。
于是我不顾老妈的强烈反对,急匆匆地买了机票飞回国内。
“宝宝,你在英国刚刚安顿下来,怎么可以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孩子气地跑回来呀。”
“小事?!徐帮说莫以音病重!病重!你瞒着我也就算了,莫以音叫你一声阿姨却连你的一点关心都得不到!你真是自私!冷漠!”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对着母亲咆哮,第一次把她气到捂脸痛哭却摔门而去。
然后,我没能见到莫以音,我找不到她了,我去了大院儿,江边,一切她可能会在的地方,我把这座城市都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她,她,去哪了,我,该去哪?
像是踏进了时间的裂缝,我一个疏忽就错过了许多重要情节,碎了今昔往昔陶束与莫以音的蝴蝶梦。
回到英国八年,又是时间,淡薄了情感,改变了一个人,我再也没见过莫以音,我都快忘了她吧。曾经满怀浪漫理想的我在这物欲横飞的时代已然蜕变成一个维利主义者,我拼命地在英国生根,被一条昂贵的领带硬是拴在所谓的上流社会里,我有了一栋别墅,但并不是我承诺给莫以音的家。
Sunny说我们的婚礼要在中国办一场再再英国办一场,未婚妻撒着娇的请求,我没有办法拒绝。
我回到了这个我本发誓不再回返的地方。
我没想到我八年前拼命寻莫以音做不到,今天却能在婚纱店看到她,她身旁那个陪她试婚纱的男人不就是徐帮吗。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对视,沉默,我拉起Sunny的手转身离开:“这儿的婚纱没有一件配得上你,我们换一家吧。”
Sunny中文不好,没听懂我的话,只是疑惑得被我拽了出去。
又是离开,上一次离开我就失去了莫以音,这一次离开我祈求再也不见。
呵呵,年轻就是耐不住寂寞,特别是莫以音这种女人,我早该想到的,这八年,他们两个一起失踪,一次都没有联系我,是连他们自己也觉得羞耻吧,一个是我最爱的女人,一个是我最好的哥们。
可是,我就没有错吗…初到英国的六个月我没有给莫以音打过一通电话,甚至在她病重的时候没给过一句慰问,人在生病的时候总会更脆弱吧,何况是本身就遍体鳞伤的她,是我伤透了她的心,所以她都没来英国找我,是我亲手打破了她的安全感。
我没有和Sunny结婚,依旧回了英国。
在自己的空旷别墅里,一个人睡着双人床。
我又梦见满院子的蝴蝶在飞,她要我捉一只给她。
莫以音:
为陶束送别的那个晚上,我们在一起了,起初我还以为只是一个梦,直到一个多月我发现自己怀孕了才敢确定这一切。
我给陶束发了邮件,他许久之后的回复让我心底凉了一片。
“为了我的前程,我们的未来,把孩子打掉吧。”
为了陶束的前程,我们的未来,我去做了人工流产。
可是,陶束,如果你知道那次手术后医生对我说我再也无法生育了,你还会愿意和我有个未来吗?陶束,我想问问你,可是我找不到你。
我给陶束打了无数通电话,那种绝望把我折磨得没有了人样,如果不是徐帮把吃了太多安眠药的我送进了医院,我就真的变成鬼了。
半年了,陶束,你在哪,我还有什么理由去英国?
徐帮陪我去了那些陶束曾承诺要带我去的地方。
云南大理的蝴蝶泉边一年比一年不耐看,但总会有蝴蝶飞来,落在石上。
七年了,我才在Facebook上找到陶束,照片上,他的外国女友很漂亮,他的豪华别墅很漂亮。
这一年的蝴蝶泉边一只蝴蝶也没有,我答应了徐帮的求婚。
能在国内再遇见陶束是意料之中,因为陶束妈妈提前通知了我:“以音呀,陶束要带他的未婚妻回国举行婚礼,阿姨知道你们交往过,所以等陶束回来你就别再找他了,免得大家都尴尬。”
好的。
可我还是穿着婚纱见到了他,他还说这里的婚纱没有一件配得上他的新娘,真可笑。
但是最可笑的还是我,很久之后我又翻看了陶束放在Facebook上的照片,里面少了他的漂亮女友,多的是他漂亮的别墅。
最漂亮的还是他卧室挂着的那幅画,DavidMichaelBowers的TheButterflyCollectors·
他一定是忘了,那是我高中时代最喜欢的画。